春风馆前，马车踏风而至，门上的雕花精美异常，散发着高贵典雅的气息。更别提前面那两匹身材高大的上等踏雪乌骓，这样好的马儿，竟然只是被用来拉车。足见主家的实力。
马车上下来的那位青年一身碧霞云雁锦衣，腰系墨色宽带，双目炯炯有神，平静的神态中隐含淡淡的威仪，看着便尊贵无比。
龟公连忙拥上前去，这可是个香饽饽。
金羽见状赶忙挡在小将军面前，可不能让这些人冲撞了小将军。
燕祈有些无奈地推开这个大傻子，站在前面都挡她路了，随意地点了个龟公问道：“你们春风馆日日都这么热闹吗？”
不过日昳，这春风馆前竟然人来人往，宝马香车更是络绎不绝。
被点上的龟公笑的谄媚：“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梨香姑娘的拍卖会，各位老爷公子都是为梨香姑娘而来。”
金羽跟在后面怪道：“听说这梨香姑娘是春风馆的头牌，不过她不是一向卖艺不卖身吗？”
龟公掐着尖细的声音反驳道：“哪能啊，之前是她年岁未到，我们春风馆的姑娘可没有卖艺不卖身的说法。”
金羽跟在背后小声吐槽：“什么年岁不到，分明是想卖个高价。上次太子宴请您，为表诚意，还将这梨香姑娘从春风馆请出来了。”
燕祈眼神微暗，不过顾忌周围人多眼杂只回头提醒金羽：“在外谨言。”
金羽连忙闭嘴，跟上他们的脚步。
一行人走进馆内，这春风馆外头便已雕梁画栋，漂亮得很。一入内，丝竹声悠扬入耳。脂粉气息混杂着茶香袭来，厅堂中高挂着的琉璃灯照耀这满目的绫罗绸缎，更是华贵无比。老鸨吊眉打量了一番燕祈，心知是个得罪不起的，连忙上前来讨好：“看公子是个面生的，今日是我们梨香姑娘的拍卖会，公子不若也来凑个热闹。”
燕祈似有兴趣，淡淡开口：“在下第一次来，想要见见这大名鼎鼎的梨香姑娘，不知妈妈能否替我安排。”
老鸨面色迟疑：“这，梨香还在为待会的表演准备，恐怕不太方便见客...”
燕祈眼神一递，金羽便往老鸨手中送了袋金叶子，老鸨接过一看笑成了花：“原是不方便见客的，但既是公子的请求，我们也不好让公子失望。”
说着，便对后面的小厮丫鬟吩咐了一番：“带这位公子去三楼，叮嘱梨香好好招待。”
燕祈便带着金羽上楼，金羽笑嘻嘻地开口：“公子，你若是看上了这梨香姑娘，不若我们今日也留下来拍卖。”
燕祈看了眼这大傻个，未置一词，旁边引路的小厮倒是乐颠颠地开口：“这感情好，一看公子就是不差钱的主，今日的拍卖行上京达官贵人来了无数，不若我替公子找个好位置，公子也找找乐子。”
燕祈正想开口，梨香的闺房便到了。
婢女引她进门，金羽则在门外等候。隔着檀木雕花屏风，看不清人脸，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女子跪坐在案几旁，声如黄莺出谷：“贵客远道而来，还请让梨香为公子弹奏一曲。”
燕祈没应，只看着这屏风说道：“姑娘给别人弹琴，都是隔着屏风的吗？”
梨香在屏风后的身影微动，“公子莫怪，只妈妈不让我轻易见于人前，若公子不喜屏风，梨香只好带上面纱一见。”
话毕，一抹幽兰倩影从屏风后走出。女子云鬓高挽，鬓发间斜插着珠翠金钗和金色步摇，虽隔着面纱一双眼睛却水汪汪的如同清泉般扣人心弦。
难怪能成为这春风馆的头牌。
梨香低头走进，她身上那抹似有若无的香气越发勾人。不像寻常的熏香，也不是俗气的脂粉香，而是...兰香？
燕祈眉头一挑，只大致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姑娘名唤梨香，这身上的香气却不像梨花。”
梨香抬起头刚想回答，却在看见她的时候愣住了，转而撇过头去：“公子说笑了。梨香素来爱兰，想来是无意中沾上的兰花香。”
有意思，燕祈竟不知寻常人养的兰花也能有这样经久不散的香气，“你认识我？”
梨香倒茶的手一抖，茶杯差点倾倒，燕祈伸手替她扶正：“真是奇怪，似梨香姑娘这般绝色人物，我若是见过怎会毫无印象。”
梨香微微一笑，将茶盏递过：“九月初四那天，奴家曾在太子宴会上见过将军。只是当时奴家地位卑微，又有屏风遮挡，将军记不得也是正常。”
燕祈嗅了嗅杯中茶水，仰头喝下：“姑娘是个聪明人，但姑娘就不好奇我为何要来见姑娘吗？”
梨香面色不变，只走到燕祈近旁，她身子柔弱无骨，吐气如兰：“一个男人来这秦楼楚馆，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说话间她便要依偎在燕祈怀里，燕祈闪身避去，眉头微皱，“姑娘自重，燕某无意冒犯姑娘。”
梨香讨了个没趣，脸色有些不好，但她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头牌，尚有些定力在身上：“将军的举动，倒让梨香有些不懂了。”
燕祈神色冷峻，“太子宴会上，燕某伤重，近些日才好转。听闻伤我之人是个下人，不知姑娘可曾见过？”
梨香呼吸微顿：“将军玩笑了，梨香不过是去弹了只曲子，曲子弹完梨香便离开了，又怎会见过那小厮呢？”
燕祈微微一笑，伸手想要触碰梨香的脸庞，梨香却迅速出手抓住了她。
二人僵持之下，梨香的贴身侍女翠萍来报：“姑娘，该准备准备登台了。”
燕祈转头，勾了勾唇直起身来：“看来姑娘的时间到了，燕某也就不打扰姑娘了。”
梨香送她出房门，面上一派轻松：“今日多谢小将军捧场。”
门合拢后，梨香一向从容淡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慌张。她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又唤来翠萍：“去，找到飞云把这个偷偷递给他。”
燕祈带着金羽上了二楼的临窗雅座，此处布置雅致，又可尽瞰下边情景。燕祈摩挲着桌上的茶杯，忽然出声：“金羽，去把这梨香姑娘的生平查一查，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金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眼瞧下首的人越来越多，金羽知道燕祈记忆尚未恢复，干脆饶有兴致地为她介绍这些人的身份背景。
“那位穿着青色袍衫便服的，是崔尚书家的二公子，听说他平日里最为欣赏梨香姑娘的琴艺，必然是想来为梨香姑娘赎身的。”
“右边那个穿着紫色团花长袍的便是平亲王的小世子，喜爱招猫逗狗，最是顽劣不堪”
“角落里头戴玉冠的那位是秦璠岳秦少府，也是您的表兄。”
燕祈来了兴趣，仔细打量了这秦小公子，看起来和她确有几分相似。视线一转，她看到穿着暗花水文深衣的男子坐在正中央，金羽却一直没有介绍，刚想出声发问，却发现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原本都在窃窃私语，不知是谁往门口看了一眼，忘了出声，众人皆看过去，这样诡异的安静便如水波一般传染开，整个厅内都注视着刚刚进门的那个男子。
他一席素白长袍，衣襟处以银线勾勒云纹，衣着不算华丽，但乌发如墨，面如冠玉，一双子夜寒星般的黑眸更是让人想起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神仙。
挺拔如青松，落拓如长风。
即使隔着人群远远相望，燕祈的心也瞬间就被此人所摄住，还没有反应过来，心就猛的一跳。
她心下慌张，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便意外地撞进那道深邃又晦暗不明的视线中。
此处位置偏僻，很少有人会注意，即使下面有人看过来也无法看清上首人的全貌。
但二人视线相接的时刻，燕祈的心诡异的跳的更快了：“他是谁？”
金羽头看着下方呆滞的众人啧啧称奇：“他就是闻名上京的裴侍郎，也是大人您的死对头啊。”
“谁？”燕祈刚刚动的心瞬间裂了一半，“裴渊！？”
裴渊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正中央的二皇子李溯率先出声：“想不到裴侍郎也会来这烟花柳巷之地，看来平日里的光风霁月不过是装的，实际上也是沽名钓誉的好色之徒罢了。”
他语气尖锐，话语狠辣。因为裴渊是太子的人，二皇子素日来便看不惯他。更何况裴渊这厮天天穿个白衣，明明跟要奔丧似的，却还十分受人追捧，未入朝时便有“白衣卿相”的名号，以上种种更惹得二皇子心中不快。
裴渊低声笑了，嗓音漫不经心：“食色，性也。若说裴某好色，在下不敢反驳。但若因此便说在下平日里都是沽名钓誉，不知今日和裴某一同在此的殿下又如何呢？”
萧溯气急，却又无力反驳：“你！”
一旁的近侍连忙上前安抚：“殿下，咱们今天是来看梨香姑娘的，可不要为一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李溯气极反笑：“是了，我差点忘了今日是梨香姑娘的拍卖会，也不知某些人的家产是否拿的出这么多银两。”
裴渊不动如山：“在下的家产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这二位一来一回，老鸨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却又谁也不敢得罪，好在梨香马上就要登台了。
梨香捧着琵琶登台，婉转起舞，一曲《霓裳羽衣》弹得缠绵悱恻，赢得满堂喝彩。众人看她的眼光更是热切了，只是碍于前面两尊大佛，谁都不敢第一个报价。
直至梨香姑娘的表演结束，台下渐渐有人开始高呼。
“我出一百两！”
“一百两算什么，别来侮辱梨香姑娘了，我出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
喊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还在争夺。
李溯面不改色：“一千两。”
裴渊紧随其后：“两千两。”
李溯咬牙切齿，挥开了周围侍从的手：“三千两！”
这下全场都安静了一瞬，这可是三千两，春风馆自有这拍卖会以来，还没有姑娘能拍出三千两，老鸨乐的不行但还是转过头来高声询问：“在座的各位可还有人要出价？”
她表面上在问在场的所有人，实际上也只再问裴渊一人而已。
裴渊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扶手一言不发。
下边的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了，李溯也一脸狂妄地看着他：“我就说嘛，某些人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来凑这个热闹。”
一旁的老鸨也跟着插话：“若是还无人出价，那今日拍卖的最终得主就是...”
“且慢。”
一声高呼打断了老鸨的话语，锦衣青年从二楼缓缓走下来，最终站定在人前不急不慢地出价：“五千两。”
众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