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府有一名小公子,名曰钟壹滦,年二十,今日他要出嫁了。
大圣王朝法律规定,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需在及冠或桃李之年成亲。因大圣王朝民风开放,所以男子出嫁也并未不可。
熏风南来,绿柳蝉鸣。王嬷嬷走过长廊,顺石阶而下,沿沥青小径来到西院,她站在院前,瞧着院中来往的小厮和丫鬟,便放下心来。谁知,这时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我不去!我不去!”
王嬷嬷一惊,赶忙走进屋,劝道:“哎呀,小公子,这是圣旨啊,可违抗不得。”
钟壹滦闻言,停下反抗,他走到镜前,道:“那就劳烦您了。”
王嬷嬷早就习惯了钟壹滦善变的性情,她上前为钟壹滦穿上婚服,语重心长:“小公子,到了那里可不能这样了。”
钟壹滦看着镜中的自己,只道:“王嬷嬷,我这样貌也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难道就没有姑娘喜欢我吗?”
“小公子,莫要再想主意了,三王爷已在堂前等您好一会儿了。”
“他倒来得快。”
钟壹滦嘟囔着,余光撇向近处的木匣。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钟壹滦坐在床边,将藏在衣袖的胭脂盒拿出,随后,对着镜子一顿涂抹。
“吱呀——”
门从外打开,钟壹滦转过头,瞧见了立在桌前的元书彰:“哈、哈……你怎么来了?”
元书彰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小郎君,若是不愿与我成亲,同我说就好,何必将自己弄成这番模样。”
“好,既然您都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钟壹滦夺过元书彰手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他皱着眉头,“咚”地放下双连杯。随后抬步欲离开,只是这“步”还未落完,他便被元书彰捞进怀中。
一股清新的花果香猛烈袭来,钟壹滦攥紧衣袖。
“小郎君,若是今夜走,那么明日我就会被皇兄派去镇守边关。我一个闲散王爷哪能吃这个苦,所以小郎君不如可怜可怜我,再多等些时日?”
“……几日?”
“一月如何?”
“什么!?”
钟壹滦震惊地转过头,瞧见了近在咫尺的元书彰,后者勾起嘴角,摸了下前者的头:“七日。”
“这还差不多。”
元书彰放开钟壹滦,随后,褪去身上的喜服。
“你、你这是做什么?”
钟壹滦后退一步,满脸羞红。
“这……当是歇息啊。怎么,小郎君是希望我做些别的事儿?”
“没有!”
钟壹滦大声反驳,匆忙脱去自己的衣裳。元书彰走过去,打量着钟壹滦,被后者脚腕上的金镯子吸引。钟壹滦察觉视线,立马扑向床塌,将丝衾裹住全身。元书彰笑了笑,又为他加了床重衾:“当心着凉。”
月光为夜蒙了一层纱,原本的清澈成了灰蒙。
钟壹滦动了动,顷刻,滚到了元书彰的怀里,后者正打算眉开眼笑,却被厚重的闷热夺走了笑容,他扒开棉衾,瞧见了钟壹滦熟睡的模样,只轻叹一声,不了了知。
都说这敬茶在辰时敬最好,你看,这天刚亮,钟壹滦就从屋内出来,他头戴束发流云三星冠,身着银白交领长衫,外罩一件竹青镶边飞燕圆领袍,腰间系了枚白玉莲花佩,若只看他的装束,必定会认为他是位温润书生。钟壹滦微皱眉头,对身后的小厮问道:“子翰,我是不是听错了?”
子翰走上前,低眉顺眼:“公子并没有听错。”
钟壹滦瞥了眼子翰,把展开的扇子收起,递给子翰:“本公子很吓人吗?”
子翰抿了抿唇,答道:“公子并不吓人。”
“好,即是如此。那你与我一同去街市。”
“这……”
“怎么?子翰是想反悔?”
“……并未。”
凉爽的绿荫下,是一条繁华的街道。钟壹滦坐在茶楼的雅座,听着楼下先生的说书,望向楼下的车马,他看了一会儿,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子翰,是一直都在王府?”
“是。”
“那你可知元书彰的为人?”
“三王爷并不是我等下人可议论的。”
钟壹滦点了点头,用食指弹了下子翰。
“那我也不能议论他?”
子翰“哗”地起身,正欲跪下时,被钟壹滦拦住:“子翰不必这般,你我之间无需遵守这些规矩。”
半响,子翰抬起头,与钟壹滦视线齐平:“谢谢公子。”
钟壹滦笑了笑,指着一辆马车道:“子翰方才的话好像成真了。”
茶楼古朴典雅,清雅的茶香弥漫四周。元书彰抬起眼帘,望见了笑眯眯的钟壹滦。
那一刻,江水成了溟涨,平静成了惊讶。
元书彰走上楼梯,来到钟壹滦的眼前。
“三王爷,怎知我在这里?”
“小郎君,喜好风雅,谁人不知。”
钟壹滦背靠圈椅,用扇子点着自己的唇,眼帘垂下。须臾,他霍然起身,看向元书彰:“三王爷,这茶水是三两白银。”
“小郎君,这是何意?”
钟壹滦嘴角略弯,用扇子触了下元书彰的嘴角:“三王爷,可是没带银两?”
说着,钟壹滦把目光投向元书彰的腰间。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钟壹滦看着这派光景,情不自禁地拿起一块枣花酥,转头问:“这枣花酥看起来不错,子翰……”
面如冠玉,眉如墨画。
钟壹滦看着突然出现的元书彰,这样想。
“小郎君,为何不说了?”
“哦,我想问子翰要不要吃枣花酥。”
躲在马车后的子翰闻言冒出,对着钟壹滦直摇头,并重复说:“我不用,公子您吃。”
“嗯,不过,子翰……”
钟壹滦还未说完,就被子翰抢去了话:“公子,没有不过……我突然想起公子的扇子还在茶楼,我马上去拿。”
钟壹滦瞧了眼近处的扇子,又看了眼狂奔的子翰,默默地把枣花酥放下。
“小郎君,为何不吃了?”
“三王爷,可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郎君,我是‘欲’而非‘不欲’。”
“什么!”
钟壹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元书彰口中说出。他撇过头,耳尖红透,面色也渐渐变红。
“公子的脸色怎么又这样了?”
“我、我没事。子翰,那、那扇子在我这里,嗯……我先走了。”
说完,钟壹滦便如烟一般溜走。元书彰瞧着钟壹滦慌乱的背影,心知自己逗过火了,匆忙与身后的小厮打点:“我去找他,你们先回府。”
“是。”
阳光落檐,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闹,商贩支好摊子吆喝着。
钟壹滦打量着眼前的覆面,最终选了个狐狸面具。
“小郎君,可想回府了?”
钟壹滦侧过头,语气平静:“并不想。”
“可是小郎君若不回府,明日我就会被皇兄责骂。”
“这与我何干?”
“小郎君,你我已成亲。”
钟壹滦沉默一瞬,答道:“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