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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陌上少年郎

    大魏元年,漠北胡人城邦楼兰。

    在当地向导的引领下,商队走过了今日最后一个流沙多发之地,风尘仆仆的到了今日歇脚的驿站——马南浦。马南浦是大魏修建在边郡的驿站,初时为边郡与京城永安传递边塞消息而建,后大魏元年二月,胡人失信,南下侵扰边郡,魏元帝盛怒之下派长林军驻扎在此处,驿站便改做商队行脚时留宿之所。汉商前往楼兰售卖布匹成衣药草,偶尔也换些胡人的番红花、香料。旅途虽辛劳,但一趟走完却获利颇丰。

    “元娘,拴好骆驼,添好草料,到前面来吃饭。”商队管事许二招呼沈如舟,沈如舟闺名元娘,商队里的伙计都知道。

    “知道了,二爷。”沈如舟应了一声,她方十六,是商队里年龄最小的,承包了一应打杂的活计,牵着骆驼进了牲口棚,棚里另拴着三匹骏马,毛色顺滑,脖颈处微微渗着血红,是西域的汗血宝马,她随即做出判断,这驿站里应当有官差。

    正想着时,马匹的主人来了,三人一色打扮,着琥珀色锦缎衣裳,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用只绯色玳瑁簪子固定,脚下是双如意靴,腰间佩剑,是行伍之人的打扮。

    “陆开元这厮,很是欺人,仗着祖上军功,白白得了个都尉。你我几人,刀剑里拼杀,死人堆里谋出路——”个最高的那个边牵马绳边同其他两人抱怨,“本以为,凭着这些军功,你我三人中总有一人能得了这都尉之职,哪成想——哎,”

    “行了,陆开元可是你我三人能得罪的起?他祖上是大魏朝开国的元老,世袭一等侯爵。”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位沉了脸,呵斥了几句,上马出了驿站,剩下两人不再作声,紧紧跟在身后。

    沈如舟身量矮小,被那一队骆驼挡住,未被那三人瞧见。平白听了些闲话,给骆驼添了草料,步履轻盈地出了牲口棚。从永安到漠北,一共走了三十二天,来时穿着的麻布衣裳,因汗水牢牢地黏在身上,脸被晒得脱了皮,连带着一双手也因牵骆驼绳勒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头发因黄沙,打结绞在一处,梳也梳不开,蓬松地耷拉在头顶,若是流落到永安,叫二娘看见,保准将她当做个乞儿,想到二娘,她便又皱了眉。

    二娘是她一母的胞妹,去年由阿爹做主许给了周如晦。周家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周如晦又生的仪表堂堂,本是门美事,但偏生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娘过门不久,才知周如晦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浪子。遇着不顺心时,二娘变成了泄愤的工具,几乎被周如晦打死。她上门讨要说法,周家变了脸,只说要三十贯银钱便同意和离。

    三十贯银钱,她跑了两年商队,省了又省,方攒下十五贯,剩下十五贯要去何处筹?

    “元娘?”沈如舟正琢磨着二娘的三十贯和离钱,徐二爷忽然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张胡饼,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嘱咐道,“咱们明日可得小心,我刚得了消息,胡人要和咱们大魏开战,可能就在这几日,卖完了货,这条商道再不能来了。你的那匹骆驼明天在集市上也一并处理了吧。回了永安,做点小买卖,寻个可靠的夫家,倒也能活下去。”

    要打仗?沈如舟联想起刚才那三人,觉着许二爷这消息大约不是空穴来风。

    “二爷,我记着了。”沈如舟低头暗自盘算,明日的利市里若再加一份骆驼钱,三十贯便将将够了,二妹的事总算能解决了。

    夜里时,咆哮了一整日的风沙停了,驿站内尽是羊汤的鲜香,新出炉的胡饼一叠叠的被送上桌。有能歌善舞的胡人舞姬在驿站内表演驼铃舞,胡人舞娘皆深目,高鼻,乌发,赤着脚,脚脖处系着铃铛,舞动时叮咚作响,叫人赏心悦目。羊汤、胡饼、舞姬,沈如舟只觉得这次来得值当,跳到尽兴时,那胡人舞娘做出邀请的手势,将商队里的年轻小伙一并请了上去。沈如舟也被胡人误认作年轻男子,在台上随着那舞姬的步子一起跳跃,眉眼间尽是欢愉的笑容。

    后半夜时,沈如舟觉得困乏,同许二爷说了声,照例拿了床薄被,睡在牲口棚里。因路上太疲惫,又多喝了碗甜酒,刚躺下便醉汹汹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被吵醒醒,先听见的舞姬凄厉的惨叫声,接着是武二爷的求饶声,同刀剑风沙的声音混淆在一处,让她头皮一麻,瞬时清醒了。

    侧了耳,又仔细听了听,从干草底下摸出来一把匕首。

    “不要,不要——”

    “放开她们,你们是何人?我们有大魏的行商证,你们——”

    “莫要撕我的账本,我已无钱了。商货都未卖出去,我们哪来的银两?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商队。”

    “去——去他们的骆驼里搜一搜——我就不信,这群肥羊从京都过来,身上只这点铜钱。”流寇凶狠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来。

    ........

    沈如舟躲在牲口棚一侧,看见店门被推开,有个掌着灯的彪形大汉手提大刀向牲畜棚走了过来,衣衫不整,嘴里混不吝的哼着些淫词艳曲。

    “他娘的,次次都是我来干这出力不讨好的活计。上次被骆驼踢的伤还没好,这回又要我来寻。”那盗匪心中含着怨气,查看的不仔细,只粗粗地翻了沈如舟的那匹骆驼,瞧见是些不值钱的甘草,道了声晦气,转头就要进去。沈如舟瞅中时间,拿起手中大石,砸在盗匪后脑勺处,盗匪当即昏了过去。沈如舟将他手中的刀丢了,又慌忙扯下半截缰绳,将大汉牢牢地绑在牲畜棚内。

    她不知驿站内有几名盗匪,男儿尚不能对付那些凶狠的流寇,何况是她,想到这时,她忽然记起漠北驻扎的长林军。长林军夜里时有一支十来人的小队,负责巡视边郡安全,亮光离她不远,她拔腿便跑了出去,拼尽浑身力气,幸运的是,走出去不远,便恰巧与巡视的士兵撞在了一处。

    “何人?”为首的陆开元勒住马,注视着这个暗夜里疯狂疾行的人,披头散发,脸庞全被遮住,衣衫褴褛,莫不是未登记在册的流民。

    “军爷,我要报官。我乃京都景泰商队,今夜投店在马鞍铺驿站。夜里时,糟了贼人,我侥幸逃出报官,还请军爷派人救救商队中的其他人。此时流寇还在驿站内行凶。”沈如舟颤颤巍巍地跪在那兵士面前,浑身抖得像筛子,怕陆开元不信,又掏出景泰商行的行帖递了过去。

    兵士将帖子拿过来,递给陆开元。陆开元巡查时便察觉出驿站内有些异样,今听沈如舟这样说,基本坐实了遇匪的推论。

    沈如舟只觉得心如刀搅,跪在地上,浑身直冒冷汗,只期盼着为首的军爷能早点做出回应,期盼着那贼人能夺了甘草商货后便回去,期盼商队众人都无事。

    “随我前去看看。”陆开元下了命令,策马扬鞭,急急赶往驿站。

    陆开元三日前被他爹陆岂岚押送来漠北军营,挂职都尉,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少年。听着有战事,睡前又喝了二两烧刀子,听沈如舟说有流寇,当即便燃起了英雄情谊。

    心里美滋滋,只盼着这次能博个大点的功勋,好叫他名正言顺地承袭祖上的一等公爵之位,先是一等公爵之位,再是宰辅,复刻陆家每一代人追求的清闲富贵美差。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沈如舟同陆开元到时,正与五个个贼人撞在一处,贼人们将驿站洗劫一空,背上银钱,正准备逃窜,前方的正是贼人首领。那位被沈如舟打伤的壮汉被其他人搀扶着正要离去。

    “给我统统拿下。”陆开元朝兵士比个手势,那几个贼人便被团团围住动弹不得,“押送军营。”

    那几个盗匪瞧见了官军,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匍匐在地上,跪地求饶。

    沈如舟趁这功夫,往店内跑去,一颗心七上八下,东西抢了便抢了,只要人都康健——门打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扑腾坠了地。浓重的血腥味涌入了鼻尖,商队七人同那四个胡人舞姬倒在血泊之中,每人身上横七竖八地插着四五处剑伤,一一伸手探了鼻息,都已无了呼吸。往里走时,瞧见了许二爷,他被盗匪自背后刺了两刀,口内呻吟不停,尚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沈如舟的泪当即落了下来,扶起许二爷,对外边的兵士喊道,“军爷,救人,求您救救人。我家商队有人受了重伤。”

    “二爷——”

    徐二爷听着沈如舟的声音,微微抬了眼,喘不上气,“元娘,我——是活——活不成了。求你,帮我将账本同银钱带回给掌柜。在后厨水——水缸里。”

    “二爷——”

    沈如舟抱着武二爷的尸体,扯着嗓子哭,只觉得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明明半日前,这些躺在地上的人还同她有说有笑,不过小半日光景——

    “陆都尉,过几日正是与胡人开战的好时间,不如让这几个盗匪做我们的先锋。若是得了攻绩便免了他们的死罪,让他们为咱们大魏效力。死了的不过是几个商贾——”有旁边的兵士小声向陆开元谏言,地下跪着的流寇已俯首认罪。

    “都尉开眼,都尉开眼,只要不死我等都愿跟着都尉。打——打先锋,杀胡虏。”那贼首听得有人帮腔,慌忙表态。

    “行吧,”陆开元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正巧,这军营中有不少游侠儿。乱世之中,不过几个商贩的性命,况这几个盗匪已俯首认罪了,便翻了这篇吧。既走了这条商路,风险自当自负,又转头嘱咐兵士,“通知县衙,将驿站收拾收拾。”

    沈如舟听罢,只觉得的心口一凉,不过几个商贾的性命?唇边略过一抹冷笑,她只觉得自己愚蠢,若不是她一味地想要仰仗军士,说不定,说不定大家齐心协力与那盗匪斗一斗,尚有一线生机。现下,人未救回来,那盗匪倒有了立下军功的机会,这是何处的道理?

    陆开元并未回应,做个开拔的手势,准备回大营。无人看见沈如舟是何时窜到他们身后的,知晓时,只听得那为首盗匪的惨叫声。一把短刀,狠狠地刺在了那盗匪脖颈处,鲜血当即喷涌而出,他在地上扭动几下,面目狰狞,不过片刻功夫便毙命。周围的盗匪瞧见沈如舟的模样,吓得一动不动。

    “你——你发什么疯,敢当着本都尉的面杀人,”陆开元楞在当处,他从未见过这样胆大的商贩,这商贩多大?瞧身量,超不过十五,“这几个盗匪已俯首认错,量刑审堕,自有朝廷律法,你这是做什么?”

    “若真有朝廷律法审判他们,自当送入最近的马砚台县衙,军营可是要将他们押入军营。”顾昀满脸鲜血,将匕首上的血在衣裳上蹭了蹭,收了匕首,满目愤怒。

    “我——熟不知,夫子的学问你可读过,恶人向善之时,应当予以园囿。况这种外敌入侵之际,自当将国家大事放在第一位——”陆开元在马背上,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那时尚未看出来,沈如舟是个女人,只觉得她眼神狠辣,绝对是个狠人。

    “少将军,我只问你以善报恶,何以报善?”沈如舟仰着脸,望向马背上的少年将军冷笑,这少年将军,年不过十六,脸庞白净得像是商铺里顶好的羊脂玉,一双凤眼,狡黠天真,头发打理的清爽干净,脚上尚穿着缎面靴子,衣裳是京都八十文一尺的云锦料子,人间疾苦是何,他高高在上,又怎会知道?

    “蛇蝎毒妇。”陆开元瞧着眼前叫花子一样一脸狰狞的沈如舟,翻个白眼,哼唱着漠北小曲“游侠儿”,招呼手下兵士离开,临走时将剩下的几名盗匪护在中央,带回了军营。

    佛祖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人成了佛,那死于屠刀之下的普通人,公道又向何处取?别扯那些因果轮回只说,我从不曾信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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