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天难得见了太阳,谢百水抬手抽开袖带,袖箭中箭矢应势而出,箭无虚发的,几个风满楼的探子应声倒地。
谢百水将射出的箭头捡回,淬上毒又收回袖口,活动活动手臂才换了个地方歪着。自打他跟了宋浣堂开始便不大使剑,只因宋浣堂说剑太打眼,暗器易于隐匿,便改用暗器,不过还未习惯而已。
谢百水,京城帝王师谢太傅独子,这会穿着补丁叠补丁的粗布衣,拿个缺口的破碗,蓬着头发扮乞丐。
转过几个拐角,他随意找个地儿就坐,偏生是个冻成冰一般的青石阶,他又懒得再动,放了碗就开始抖,只偶尔有几人往那豁口碗中扔些个铜子儿,尽是些残口缺半儿的。
正是化雪的时候,风吹的人肉疼,谢百水望着那积雪愣神,全无家中赏雪的雅兴,喃喃自语“这天气,要不是本少爷内力深厚,早过去了。”
他跟着宋浣堂的时日已不短了,本以为会是一场权谋大戏,步步为营,可不成想不是扮乞儿讨钱就是装纨绔听曲儿一连两月,日日如此,关键是每个地都待不长,他想喘口气都没机会。刚开始他到觉着新鲜,可时日一长,难免少爷习性发作,越发觉得与自己“救民于水火”的抱负有别,可又觉着“宋浣堂自有道理”
“哎”谢百水想抬手搓把脸,又唯恐弄花了脸上画成宋浣堂模样的妆。
正思量着,远远的听见一辆马车驶来,冬天行人少,那声音尤为清楚,却并无人喝道,等近一看,饰着银螭绣带,果真气派,纱糊的灯笼还未点上。上边儿明晃晃的正楷字,一个大大的“覃”。墨中隐约还有金粉闪着光。
车至跟前,跳下来个衣着考究的小斯,往他碗中放了半吊子钱,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叮当”。
等那小斯要走时,无端瞥见了谢百水仰着的脸,愣了愣,又从旁悄悄打量一番,忙迈着小步子走至马车窗边,轻叩两下,恭恭敬敬唤了声“少爷。”
“何事?”被唤作少爷那人应了声,是清清淡淡的嗓子想来是个清风朗月之人。
小斯隔着窗子悄声耳语,车中静了静,小斯被那少爷喊了进去。
谢百水也懒得管,百无聊赖看着解闷。
不多时,那小斯从车中退出,带着身暖气儿走进,拜了拜,将搭在手中的狐裘披在谢百水肩头,又另将一封银子呈给他,再拜了拜,低头倒退着走了。
谢百水抬头瞥一眼那富丽雍容的车,学着宋浣堂那般风雨不动的调子,眸光淡淡,一触即收,随即又低下头,抬手揉揉眼角——有雪花飘到他眼里去了。
“这人家中所居何职?竟对乞儿也这样好?只是这车到底比我谢府少了些书卷气,竟配不上那少爷所为了。”谢百水心下惋惜着。
在他余光看不见的地方,马车车帘被微微掀起,车中之人望了望青石阶上的低着头人影,轻叹口气,轻声吩咐“走吧。”
直到马车滞下的余温散尽,那人也再没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