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并不需要住院，

    在麻木刺痛感之下

    也只是流点血。

    白天我一个人在病房待着，望着窗户外面树影晃动，恍惚有种回到家的归属感。

    我的午觉睡得格外沉。

    下午夕阳落在窗台，

    衬得病房更加阴冷，

    右手还残留着被窝温度，

    睡足反倒有些倦怠，

    十八点十八分。

    徐渭兆今天穿的尤其正式，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

    西装外套被他搭在病房唯一一把靠背椅上，黑色衬衫卷起袖口，

    卡地亚腕表。

    我有一只同款。

    那是我的成年礼。

    他来接我。

    “你杨哥给你准备的。”徐渭兆把放在靠背椅上的包拎到我面前，背包外侧装着熟悉的保温杯。

    水温刚好，味道怪异，

    像是有红枣又有桂圆，说甜不甜说淡不淡。

    我叼着保温杯吸管，盘着腿盯着他把我沾了血色的外衣叠好装进包里。

    他背影变得十分眼熟。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他不仅充当着我今天的司机，

    更像是在完美扮演家长的角色。

    如同对待自己妹妹，

    足以跟杨哥那份细致媲美。

    离院的时候，在地下停车场碰见个中年男人。

    我认得他，

    姓覃。我的医生。

    覃医生看起来是很喜欢他，

    嘴角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有下来。

    徐谓兆把车钥匙递给我，“先去车上等我。”“那边。”

    顺着他手指看去，右上角方向。

    现代，路虎，丰田。

    我虽然没记住他上次那辆车车牌。

    但跟这三毫无关系。

    车钥匙套了黑色皮套，

    手感很好，

    翻个面，就知道了。

    空调是提前启动的。

    副驾驶望出去，还能看到徐谓兆微低着头听男人说话，转而笑起来。

    他们聊了快十分钟。

    覃医生扬手拍拍徐谓兆肩膀，又告别的挥挥手，

    甚至还回头朝我的方向也挥了挥。

    我立马扬起微笑，

    早就是种本能。

    我不用照镜子，

    我也能知道现在这个笑，

    看起来一定大方得体。

    高大的身影离我愈来愈近，

    伴着关车门声，话也传进耳朵，“安全带系上。”

    徐谓兆将手肘放在扶手箱上，调整出一个松懈的姿势，目光专注望着前方。他说话声音和音乐杂糅在一起。

    以至于我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我盯着他的嘴唇，分析他可能说的话。

    “看什么。”

    左转之后就是熟悉街道，小学就在不远前方伫立着。

    “你刚说什么。”

    “没说话。”

    我们去了他的店，隐没在这条街道里，在无数相似门面里，平平无奇。

    抬头写着，

    汽修。

    卷帘门外面立着一块用纸板写的：修车、二手车。

    但他那双手完全不像。

    杨哥从后面小隔间出来，正拎着一包打包盒。

    “刚要问你们到了没。快进来吃饭，这赶巧，菜刚送来。”

    我吃的不多，也就他们一嘴巴饭。

    吃饭临时借用的茶几很矮，双人沙发。

    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敞腿坐着，膝盖伸不直也屈不了。夹菜时还只能佝偻着背。

    边上倒是有一张大桌，

    可惜上面放满了小零件，不少还摞着，像小山一样。

    仅有小板凳被我占着，坐的老远看他们吃饭。

    “你那辆车，就从他这里出来的。”杨哥说。

    “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古董车，翻新还花了不少时间。”

    “车呢？”

    “隔壁。”徐渭兆停下筷子。

    “怎么来的，等会儿给带回去？”他话音刚落杨哥就接口说：“今儿电瓶车。”

    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辆老式电瓶车，车身很大，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灵巧。车身是红色，车头那个保险杠，已经压扁贴着车头的位置，车后还有一个突出的储纳箱，没有盖子，但还能依稀分辨出原有盖子的型状。

    “那辆吗？”我问杨哥，我没在家里见过这车。

    否则定然印象深刻。

    “嗯。”应声的是徐渭兆，用非常坚定而正式的语气腔调说：“也是我这儿出去的。”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跟个老古董一样。”杨哥点燃支烟，把烟灰抖进塑料碗里。

    “老古董怎么会懂怀旧，”啪嗒声响，徐渭兆打开了室内排风扇，“对吧，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