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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小姐

    没有天使知道美梦小姐叫什么名字,反正她的真名不叫美梦小姐。

    天堂办事处有一个常设职位叫做美梦制造师,这个职位从创设起就一直由女性担任,因此天使们就把担任这个职位的人称作美梦小姐。

    毕竟在天堂,没有天使会知道你生前叫什么,除非你自己想说。

    美梦小姐刚上天堂的时候就被指定为美梦小姐了,告知她职位的天使解释说这是因为她生前是个乐观开朗的人。

    “如果你得了治不好只能等死的病你也得被迫乐观,”少女想,“毕竟抑郁也当不了饭吃。”

    “你也可以选择去转世投胎,”拿着招聘文件的天使看起来表情不是很自然,“不一定要做这个职位,它就是让你去给别人制造美梦的……没什么特别的。”

    “制造美梦啊,那也挺好。”她说。

    于是美梦小姐在天堂住了下来。她工作勤奋,工作质量也很高,很快就从天堂分配的员工套间里搬出来,买了自己的房子。

    据和她关系好的天使说,那是一栋临海的大别墅,别墅第一层装着很大一面落地窗,站在窗前,感觉好像站在窗外白色的沙滩上眺望着天堂因魔法而风平浪静的海面。

    整栋别墅只有一间卧室,其余都被装修成了烹饪室,画室,舞蹈室,健身房……好像住在这儿的人有数不清的兴趣爱好似的。但事实上,美梦小姐从来没有在这些房间里久待过,只是把它们一一装修好就锁上了房门。

    卧室里放着一张超大号的双人床,床上堆着两个爱心形的抱枕。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心形的空相框,但从没见她往里面放什么照片。在客厅喝茶时经常会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咪懒懒地趴在地毯上,把身子蜷起来抱着尾巴睡觉。

    美梦小姐酒量不大好,也几乎不喝酒,但她喜欢收集好酒,她的地下酒窖里收藏着连天使长都垂涎的佳酿,那都是她的服务对象在梦里赠与她的报酬,也只有她才能喝得到。

    但有一天出完例行任务,同事聚会上她很罕见地喝醉了,摇晃着酒杯,睁着睡意朦胧的眼,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那叫什么,看海,同居,养猫来着的……”

    “到底是谁在撒谎啊……”

    酒席上大家面面相觑,到底没从她带着酒气的话里品出什么所以然来,但第二天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少了不少。

    在这之前,长相漂亮,工作稳定的她是不少年轻男天使的理想伴侣,也是年迈天使们钟爱的说媒对象。但面对这些邀约她都是一笑置之。酒醒后的她发现大家的异常后也没有多做解释,于是一段关于她的流言就此传开了。

    他们说她有一个人间的爱人。

    在天堂,并不是所有天使都没有生前的记忆。有些特殊的职位,比如美梦制造师,不需要忘却前尘,毕竟她还需要利用尘世的欢愉来完成自己的工作。不帮人制造美梦的时候,她也会下界,去人间那些最能带来幸福感的地方游玩。翅膀一收,她就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隐没在了来往的人群中。

    她在广场上喂过鸽子,和街头艺人共唱一首歌,也在天寒地冻的雪原上看过极光,围着温暖的壁炉和猎人分享一锅浓汤。她坐过摩天轮的次数比整个天堂里的天使加起来还要多,她吃过不知道多少根甜筒,喝过不知道多少杯热可可。这本来是天堂里最值得羡慕的事情——随心所欲地享受幸福,可在那个流言传播开来后,所有天使看她的目光都带上了一点怜悯。

    她是不是曾在那茫茫人海里,举着一杯热可可,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她爱人的踪迹呢?她和那人一起喂过鸽子,看过极光吗?他们曾同唱过一首歌,一同做过一顿丰盛的圣诞晚餐吗?在摩天轮转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也曾像这世间所有热恋的人一样,耳鬓厮磨,在彼此唇间留下属于对方的甜蜜吗?

    没有人知道。这样默默猜测的日子过了很久。

    那天,大天使们像往常一样就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自杀者究竟能不能上天堂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反对派义愤填膺地叫着,说生命是神圣的,自杀者放弃生命就是亵渎了生命的神圣,同杀人一样,都是有罪。赞成派拍着桌子反驳,说自杀者也许正是因为珍惜别人的生命才放弃了自己的生命,那么只要灵魂纯洁就能上天堂。

    虽然最终的结果都要综合生平事迹来判断,但自杀者的去向一直是新旧派天使们进行党派争锋的代表性议题,每次会议都要拿上来讨论,双方都以多一个人支持他们的观点为荣。

    这种会议一般都是以其中一方拉到更多投票为结局,他们互相控制着局面,不想撕破脸也不愿落下风,而可怜的自杀者就成为了这场权利角逐中的牺牲品——这本来是天使高层共同保守的秘密。

    自杀者的结局在会议开始前便已经定好,如果反对派要胜,那么所有人都会着重搜集他的罪业。基本上所有人都被打过招呼,在生平事迹评判的环节,无论之前吵得多么凶,最后都要达成统一的既定结局。

    这些秘辛本来与美梦小姐没什么关系。可那次会议,新派的成员薇薇安临时有事,委托她代为参加。虽然也有人提出异议,说以她的职位不足以参加那次会议,但在薇薇安的担保下,她还是走进了那间会议室。

    投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美梦小姐翅膀上锋利的羽毛划伤了在座的所有反对派,翅膀扇动带起的劲风把会议室的玻璃击得粉碎。

    即使过去了几百年,当时在场的天使们还是能够清楚地记起那时的场景。她赤红着双眼,浑身颤抖,翅膀上的羽毛尽数竖起,锋利冰冷如钢铁。

    投票已经结束,尘埃落定,反对派获得了胜利。黑板上写着生平事迹的笔迹还没有被擦去,“偷窃”,“妓/女”,“自私”,“间接杀人”等字眼被用红圈画出,显得格外刺眼。

    而那个少女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踢翻了那块黑板,把象征着天使身份的勋章摘下,狠狠掼在了地上。

    “她不入天堂,我入地狱。”

    那一天美梦小姐拔出一根羽毛蘸了血,在会议室的墙上留下了一句“何不食肉糜”,就义无反顾地飞向了通往地狱的法阵。

    一路上,她不停回想着自己在那场会议中的每一句辩驳。她说那人去当妓/女是迫于活命,偷盗是被迫,而且没有成功,说那人不是自私,而是窘迫,说间接杀人是被杀之人的请求……说她是个虔诚的主的信徒。

    可她信仰的主们一定要把她打落到地狱里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使们不愿意相信一个脏污的躯壳内会有一颗纯洁的灵魂。

    在圣池附近,那个给她带来招聘文件的天使拦住了她。他用悲伤的蓝眼睛注视着她,把进入法阵的通行证和一个文件袋塞进了她手里,并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美梦小姐认得他,这个人也在那场会议中投了反对票。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粗暴地将他推开就继续向目的地冲去,但等到她真正明白的时候,她也已经不再在意。

    可能是哪个大天使下达了指示,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在跳下去的那一瞬,她居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光华隐去,她已经站在岩浆遍地的黑色荒原之上。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天堂的制服在她跳下来的瞬间就已经被污染,变成了黑色。身后的翅膀也早就变黑了,摘下那个勋章,就意味着走向堕落。

    嗯……这样看上去也倒算是一个合格的堕天使。

    少女这样想着,轻轻笑了一下。

    她昂首阔步向远方的大门走去,迎面碰上一个头上顶着火的小恶魔。他怯生生地说自己是巡查的士兵,看自己面生所以要登记姓名。少女从手里变出一颗包着彩色糖纸的糖果放进他手里,摸了摸他的头。那团漂亮的金色火焰在她手底温柔地燃烧着,并不烫,反而有点凉凉的。火苗不时舔舐着手心,让她觉得很舒服。

    “姓名啊……”

    她想,是时候用回自己的名字了。

    “我叫卡戴珊·普林森。”

    “卡戴珊·普林森……”小恶魔低声念了几遍,好像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然后他仰起头,欢快道:“欢迎来到地狱,好心的普林森小姐!希望您在这里过得愉快!”

    “应该不会比在天堂更糟了。”卡戴珊咕哝了一声,又加把劲儿揉了揉他的头,直把那团火拨得东倒西歪才放下手。

    她看了看天色。地狱好像没有严格的白天黑夜,无论何时抬起头,都只能看到一片占据了绝大部分天空的橘红色火烧云。不过去地狱出差的天使曾经说过,地狱的火烧云颜色也是随时间变晚而越来越深的。

    现在,那片云已经变成了暗橘红色,看来时候不早,该抓紧进城找个地方落脚了。毕竟她对地狱的夜间治安可不大放心。

    她和小恶魔道别,继续向那座宏伟的城池走去。

    那只小恶魔兴奋地举起手,卖力地挥动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他看了看天,好像要到交班的时间了,如果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喝一口食堂新推出的史莱姆浓汤。可还没等他抬起脚,一个女声怯怯地叫住了他。

    “您好,先生……”

    小恶魔转过头去。两步之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长发少女。她青灰色的眼睛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他,好像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但最终只是轻声道:“请问……这里是天堂吗?”

    小恶魔看了看少女身上的灰色袍子。这是地狱里最原始的袍子,在投生阵里,下地狱的孩子都要这么穿。他摇了摇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里是地狱哦。”

    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痛哭流涕,或是发疯大叫——这总是很多新人的正常反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静地接受自己下地狱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那双漂亮的眼睛暗了下来。

    她长得很美,皮肤白皙,五官深邃又精致,左边眉眼间一颗黑色的小痣衬出她一双标致的桃花眼,青灰色的瞳仁让人想到雨林中小河边新生的青苔。

    美人难过总是让人怜惜的,对于小恶魔来说也不例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握成拳头的左手摊开来,递到她面前。

    “别难过啦,我请你吃糖!”

    那颗包着彩色糖纸的糖果在他手心中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少女愣了愣,好像想起了什么,眼里泛起了湿意。小恶魔吓了一跳。

    “你不喜欢吃糖吗?”

    “不是,谢谢你。但……”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拿起糖果,但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糖果在地狱应该很珍贵吧,你给我了,自己不就没得吃了吗?”

    “没事,我们恶魔吃不了这个,尝不出味道。要是被将军发现了又要被他抢去。”小恶魔舔了舔嘴唇,违心道。可少女好像看出了他的不舍,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我没有很爱吃糖……只是我以前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她每次找我玩都会给我带。”

    小恶魔懵懂地看着她。在地狱主城外的岩浆里出生的他无亲无友,生来就有基本的智慧,刚懂事时就被编入了驻扎在附近的巡逻队。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讲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词汇。

    “朋,友是什么?”

    “很难解释得清呢,小先生。不过,你的朋友一定会爱护你,欣赏你,赞美你,温暖你……如果遇见了这样的一个人,他说不定就是你的朋友哦。”

    “你的,朋友也是这样的吗?她这么好,那为什么你说是以前呢?你们分开了吗?”小恶魔好奇地追问。

    少女抬手在他看上去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上捏了捏,温柔地回答。

    “她已经离开很久了,我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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