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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公(其一)

    诺亚历1046年,维多利亚区外围群岛。

    成片的乌云笼罩,山坳子里的青草蔫蔫的倒伏在低,空气潮湿,风雨欲来。

    正值夏季,蝉鸣鸟叫不绝于耳,吵的人心烦。扎营于此的士兵们被困在在这个山坳,进退不得。好消息是此处易守难攻,还有大公坐镇,双方僵持,不可能有人能攻过来;坏消息是他们的物资和武器在减少,兵力在突袭中损失一半以上,不能后撤,也攻不开对方的城门,换而言之,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这是托利安复国战的第二年。

    九年前,卡特拉尔举兵攻破托利安。那是混乱的一年,炮火连天,灾祸从天而降,幸存的托利安人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这是所有托利安人都不会忘却的过往、打碎骨头往下咽的历史,刻入骨髓。

    克里斯·布莱尔坐在石头上,专心的擦拭着手中的枪筒。长时间的饥渴让他的嘴唇泛上死皮,脸上抹了黑灰,作战服已经几天没有脱下,一双眼睛却固执的清澈澄亮。

    年轻人看起来似乎只有二十出头,不出所料,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萨拉莫军官学院刚刚毕业的青年,九年前跟随大部队南下,流离失所的托利安人之一,在女大公挥起大旗的第一时间离开萨拉莫,与好友们追随着军队的步伐北上,三个月后成功递交投名状,进入大公的军队。

    山坳里的队伍是女大公的精兵队伍之一,由她本人统帅,强攻位于高山脚下立业斯特城的敢死队。克里斯作为新兵蛋子站在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

    “布莱尔神枪手,干什么呢?”

    克里斯满意的摸了摸油光锃亮的枪管,小心的收好后才抬起头来。

    “伯尔。”

    来人是个高大的男人,憨厚的表情,硬朗的肌肉和偏黑的皮肤,来自托利安少数没有被侵占的领土之一的弗兰西里,因克里斯的年龄对他多有照顾。

    半年前的战斗中,克里斯用一杆老旧步枪隔着三百码精准狙杀女大公身侧两个敌人,从此一战成名,破格被录入女大公的亲卫队。跟他较为熟络的扎西·伯尔因为这两枪一直称呼他为“神射手布莱尔”。虽然他确实有着神枪手的称呼,但年轻人明显没有到能够坦率接受外号加姓氏连称的地步,尴尬的笑笑。

    立业斯特的炮火似乎已经耗尽,暂时停火,安静的紧闭城门。他们的输送线被大公的海军突击队切断,只要攻下这座城,在这个岛建设停机点,飞艇就能横扫这整片群岛。

    “大公说让我们班负责人过去一下,班长说要带你去。”扎西·伯尔眨了眨眼。

    “真的吗?!”身上的不适瞬间一扫而空,克里斯眼睛亮了起来。如何形容他对大公的敬佩……五年以来,大公一直是他的偶像,这几乎是狙击班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就去!谢谢你伯尔!”他坐不住了,猛地跳了起来。

    狙击班班长瑞吉尔·克劳德上校站在石头房前。他远远的看见飞奔而来的青年,稍微举了下手示意。“把枪放回去,马上去见大公。”他嘱咐着,常年被太阳晒的斑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克里斯知道,这是上校嘴硬心软的常态。

    “是!”他猛地扎进房子,急急忙忙的放下枪,收拾了一下军装,匆匆的掉头冲了出去,兴奋溢于言表。

    大公的屋子与其他人并无不同,随意的选择了废弃居民区的一间,在门前插上了小小的红色旗帜。克劳德上校撇了他一眼,咳嗽着板起脸。克里斯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这才想起来收起自己傻呵呵的表情。

    他们选择的这个地方毕竟是炮火轰炸过的战线前区,房子不算隔音,隔着薄薄的墙壁能听见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我们的火力不够,殿下,我们支撑不了多久!应该让诺维坦……”

    “我说了,那不可能!维利,我们占据这里的目的是根据地,信息战里诺维坦一旦离巢就马上会被发现,那时我们得面对丢掉本部的可能……后方补给跟不上,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死局!”

    “您也说了是可能!出动诺维坦斯礼或是赛瑞,任何一艘,赌一把!我们都不会被困在这里。”

    克里斯听说过这几个名字。

    作为俘虏被送到卡特拉尔的女大公,在一次外出中找到了前文明的军舰,一共三艘,“诺维坦”、“斯礼”和“赛瑞”。她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在卡特拉尔眼皮子底下藏起了这三艘庞然大物,在揭竿而起时成为了军队最坚实的后备力量。

    有这三艘军舰在,打下来之后处于控制内的土地几乎没有失守的风险,目前世界上对它们观测下来的评价——缺点方面——只有移动不便。

    “只要我们坚持下来,不给立业斯特获得支援的机会,后援的战斗机很快会到,立业斯特唾手可得!这是不需要付出过多战力的一战,能源不充足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出动军舰?!我们现在只需要坚持。”

    “问题就是我们坚持不了!殿下,我……”

    “够了,维利……”

    “我是主帅。”

    最后一句落下,门前的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听见门响了一声,克里斯没忍住好奇心的抬起眼迅速扫了一眼。

    红发的男人皱着眉,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烦躁的抓着头,头也不回的抓着包离开了。

    这也是一张很出名的脸,目前任职随队军师之一的维利·赫尔曼先生,伊凡维奇女大公的亲信之一,拿下了第一座岛屿的赫尔曼公爵。

    克里斯不敢多看,低着头跟在上校背后走进了房子。

    “抬起头,不用害怕。”女大公的声音平静,莫名让人放松下来。

    克里斯慢慢抬起头,一个高挑的女人坐在前方,肩上披着红到仿佛渗血的披风,棕金色长发挽起,穿着统帅军装,右臂袖子中伸出的是泛着寒光的机械臂。

    女人抬眼,一双湛蓝如同平静大海般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两人。

    这就是年仅二十六岁的伊凡维奇女大公。

    她传奇的一生在每个托利安人中口耳相传,家喻户晓。

    年仅十岁在家庭作坊复刻出一架机械外骨骼,拥有着近乎是天降神星的天赋,很快被一个贵族收作养女。十二岁被爆炸夺取一臂,却没有阻止这颗新星的升起,她只是消失了半年,再次出现时,机械臂撑起了了空荡荡的袖子,带来了改良的最新技术。这惊动了伊凡维奇国王,她开始在研究院工作。

    截止这句话看来,或许只是一个天才的故事,但这只是她的开始。

    但,乱世出英雄。

    1037年,托利安战争爆发。历时一年的战斗后,诺亚历1038年,托利安战败,胜者卡特拉尔点名要求她作为俘虏。

    于是继承伊凡维奇姓氏的女大公踏出国土,耻辱的作为俘虏来到卡特拉尔。那时没有人会想到,她将带着这个姓氏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在作为俘虏的八年中蛰伏着,暗中吞噬一切,不知何时召集了托利安的旧部,找到了前文明武器。

    当她展露锋芒时,傲慢的卡特拉尔才察觉不对,匆忙的为她嘉奖名誉,奉她为女大公,妄图停下她的脚步。

    但这为时已晚。

    1045年,托利安军队开拔出征。

    伊凡维奇顶着女大公的名号,攻占着卡特拉尔的土地,几乎是狠狠地往卡特拉尔脸上抽着巴掌。

    ……没有一个托利安年轻人会不崇拜她。

    克里斯激动的脸有点发烫。

    女大公与他想象中的不尽相同。

    有着如此凌厉干脆的手段和作风,本人看起来却是个温和的人。

    她正值壮年,不到三十岁,脸庞看起来甚至过于年轻,但通身的气度带着国主的威严,这是没有人能模仿的了的、毫无疑问的领袖者。

    “克劳德上校,还有……百分百命中率的,神枪手布莱尔先生。”

    蓝色的眸子扫过两个人,大公微笑着,像朋友一样喊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不敢相信,大公居然流畅的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克里斯心脏狂跳,带着不可置信的雀跃。此时他只恨不得能够永世跟随大公,为其抛头颅洒热血了!

    他还记着上校的提醒,谨慎的只答了个“是”,声音却有些掩饰失败的颤抖。

    “我只是想问一问士兵们的状况,”大公轻笑,“就像是跟朋友们聊天。”

    “劳大公惦念,我们感觉很好,年轻士兵们时常聚在一起。”克劳德上校说着话,不着声色的动了动手指,抛出话头,示意克里斯回答,让出了回答的机会。

    “啊……是!”克里斯一个激灵,“大家状态都很好,一定会坚持到战斗最后!”他大声说着,像是在讲台上汇报工作,学院派的稚气一览无余。

    大公笑眼弯弯,点了下头,开口道:“我需要一个小队帮我做一件事。”

    “我不赞同赫尔曼先生的决策,但有一点他说得对。”她坦然自若的提起了刚才的争执,“我们的存粮确实不多了。”

    “我需要一个灵活的小队,替我们去探一探周围的可捕食的动物含量,以及立业斯特的水源走向。”

    她在虚拟沙盘上轻点两下,一张图片跳了出来,那是高空俯瞰的立业斯特,几条标红的水流从山中下落,穿过城池,汇集入海。

    “我们需要溯源这条水流,找到距离驻扎地最近的汇集点。”她点了点其中一条细小的内流河。

    “这个任务不要求时间,但一定要无比谨慎,绝对不能被立业斯特里的人发现。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组织一个十人小队,大张旗鼓的捕猎动物,引开他们的视线……但不需要过火,时不时出现一下就可以。”大公强调了目的,将视线从沙盘上收回。

    克里斯抬着头,注视着闪着蓝色微光的沙盘,视线跟随着大公的动作,对方说完了话,他下意识想要应答,却想起来班长还在身边,于是飞速撇了一眼上校,抿了抿唇,等待对方先开口。

    “这是我们的荣幸。”克劳德上校将右手放到胸前,行了个礼。克里斯连忙照做,却不知为什么感觉上校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带着一丝不安。

    但是有什么可不安的?一切都在大公掌握之中。统帅的自信和游刃有余感染了新兵,觉得一切都不在话下,几天的劳累一扫而空。

    出了房子,感觉天空的阴云都散去了不少。没有活动,上校揽走了招人的工作,只叮嘱他明天早晨集合上山,新兵蹲下来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晃晃悠悠的往远处去了。

    几个刚巡逻回营的士兵路过,抱怨着立业斯特的城防,害的他们耽搁了脚步。天明风清,乌云散去一些,阵雨却不讲道理的倏然降落下来,转瞬之间就打湿了外套,人们的脚步急促起来,钻回自己的队伍。

    雨点落下,气氛不见低落。每个人都在期待女大公的军队继续北上,最终重回故国。

    “说起来,今天巡逻的时候路过了草地。”阵亡的人们注定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他们的遗物被转交给战友,他们的尸体被埋在高山之上,俯视着地面,那一块儿被隐晦的称作“草地”。于是摇身一变,一个平常的,转成被赋予新的意义的词,也让人觉得平白生出美好来了。

    “大公特意叮嘱了的。”

    “大公人可真好……”

    军靴的脚步停在门外,路过的人听着谈论的声音,慢慢皱起了眉。维利·赫尔曼心中产生了疑惑,但很快被路过打招呼的士兵打断了思绪。

    “赫尔曼先生好。”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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