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初冬的日头落得早,天色擦黑,小院中烛光煜煜,人声鼎沸,几盏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映衬得青石板都泛着暖光。

    院中支开几张圆桌,已坐得满满当当,左邻右舍的婶子婆子们穿梭其间,端菜递酒,添茶倒水,笑声混杂着酒肉香,地上的果壳皮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灶房更是烟气蒸腾,铁锅勺子和瓷盘子哐当作响。

    傅临川一身大红喜服韶光流转,出尘俊逸的面上光彩焕发,他竟有些紧张,下意识整理平整衣襟,目光盯着主屋。

    姜枣被洛佳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屋,头上戴着累丝镂金的凤冠,珠翠缠绕,在乌黑的发间流光溢彩,大红嫁衣也是上好锦绣,金线细细密密地绣着鸳鸯石榴的图样,裙摆拖曳,华贵得出尘。

    盖头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和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苗喜站在傅临川身侧,眼角湿润,背过身擦拭一下,随后为他们举行拜堂仪式,礼成时,伴随着喝彩,傅临川的神情是少有的庄重认真,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紧张到手指颤抖。

    姜枣在洛佳人的搀扶下回到主屋,傅临川留下敬酒,村民们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满桌美酒佳肴摆足了排场,喜钱上也大方,都知道他是什么脾性,无人敢劝酒,大多是自己满饮一杯,傅临川只意思一下沾沾唇。

    热闹渐渐歇了,村民们吃饱喝足,又揣着分得的喜糖糕点,心满意足的散去,只剩下杯盘和满地狼藉。

    傅临川先回屋去,洛佳人和苗喜留下收拾残局,归拢桌椅。

    主屋布置得喜庆又暖和,红烛亮着,地龙被烧得热乎乎,原本的床榻换了一个更大更结实的,悬挂的床幔也是大红色的,半透着朦胧的烛光,穿着嫁衣的姜枣规规矩矩坐在床榻边,身边被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笼罩,身后是鸳鸯被。

    红烛噼啪,他走到姜枣面前,紧张的吞咽一声,挑开她头上的盖头。

    姜枣抬眼看他,脸颊染着胭脂,比平日里增添几分娇艳,长长的睫毛颤动,带着一丝羞意。

    “今日累不累?为何不吃些东西?”傅临川的声音有些哑,带着笑意,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触感温热。

    姜枣发上还插着珠翠首饰,甚是不习惯,连转头都是僵硬的。

    “你先帮我把这些东西解下来。”

    傅临川莞尔一笑,在见到她泛红的耳垂时,笑容一滞:“太重了?”

    姜枣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日子,抬手轻轻把耳坠卸下来,翡翠绿幽幽的,看着就价格不菲,但也是真的有点沉重,她从无佩戴首饰的习惯,因此才会耳垂泛红。

    “只是有些不习惯,没事的。”

    傅临川脱掉长靴,坐到她身后,仔细的将一根根金钗和珠翠全部拆解下来,又将她挽起的长发散开。

    姜枣活动一下脖颈,总算轻松了。

    红烛的光晕笼罩着两人,气氛悄悄变得暧昧紧绷,傅临川盯着她泛红的耳垂,小巧的耳朵,白皙的后颈,情不自禁想轻吻过去。

    却吻个空。

    姜枣忽然起身走向圆桌,坐在包裹着红绸垫的凳子上,桌上是糕点和茶饮,一整日都在忙,晌午就开始穿嫁衣佩戴首饰和梳妆打扮,直到太阳落下去,肚子都是空空的。

    傅临川坐在床榻上扶额一笑。

    被这声突兀的笑声吸引,姜枣看向盘腿坐在床榻上的傅临川,他身上的喜服和红色的喜被还有满室的红烛光晕,都仿佛不真实一般。

    姜枣只吃了两块就不吃了,喝一盏茶,到门边的水盆中洗去脸上的脂粉,才回到榻边。

    傅临川自下而上看着她,深深的,静静的,似乎饱含深意。

    看懂他眼底的火热,姜枣脸上一红,低下头去轻咳一声。

    虽说,两人早就做过那事,但今日才是大喜之夜,他就不能收敛点。

    “该办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傅临川说道。

    姜枣捏了捏大红喜服,装作不明白的问:“什么事?”

    被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难不成,在等她自己脱掉喜服?

    姜枣呆了一瞬,随即抬手将要解开镶玉腰封。

    傅临川看着他,轻笑一声,眼神暧昧:“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合卺酒。”

    闹了个误会,姜枣哪能不明白是他故意诱导的,脸颊还是羞窘得要冒烟,嗓子发干,转身拿过圆桌上的托盘回到榻边。

    酒壶和酒杯都是累丝金线红瓷的,手臂交叠,傅临川目光灼热的看着姜枣透粉的面颊和水润的眸子。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姜枣闭着眼,火辣的酒液顺着喉间一路灼烧下去,睁开眼,傅临川近在咫尺,他一口将酒杯中的烈酒含到口中,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贴过来,柔软的唇贴在一起,火辣的酒液也跟着渡过来。

    唇齿交缠,盛满了温柔缱绻,她连闭眼都忘了,看着傅临川动情的眼角泛红,眼睫颤抖,神情柔软,专注而深情。

    温柔的吻浅尝截止,仿佛真的只是想渡一口酒给她而已,唇齿纠缠渐渐分离,一下一下的轻啄向面颊蔓延,他的指腹揉捏着耳垂,随后,唇落在上面。

    唇齿带着湿润的触感含住敏感的耳垂,姜枣忍不住侧了侧头,却更方便他含弄,轻喘着,细细密密的灼热要将她一同点燃。

    温热的唇越发向下,贴上跳动的毕竟,暴露她此刻仿佛跳出胸腔的心跳。

    傅临川复又捧着她的脸,托着她相拥着倒在软塌上。

    姜枣却突然‘嘶’地抽了口凉气,身子猛地一僵,眉头蹙起。

    傅临川动作顿住:“怎么了?”

    姜枣抬手往背后摸去,身子扭了扭,摸索出一颗圆滚滚硬邦邦的桂圆,摊在掌心:“……咯着我了。”

    傅临川哭笑不得,旖旎再次被打断,朝两旁大红锦被上看去,密密麻麻的果子一片凌乱,一阵无奈,伸手把姜枣拉起来,动手将床榻上的干果都清理干净。

    他可不想办好事的时候再被打断。

    解开腰封,连带着喜服一把扔在地上,抬手勾下红色床幔:“这回不能再停了。”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一层薄薄的寒霜覆盖在院中的枯草和石阶上。

    旁边的院子,苗喜正准备做早饭,听见挥舞兵器的破空声,侧耳听了片刻,洛佳人也揉着眼睛循声望去,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持短剑身随剑动,动作流畅有力,只着一身利落劲装,并未披厚袄,呼吸间呵出白气,额上隐隐有细汗。

    “这身子骨可真是……健壮。”洛佳人裹紧身上的棉袄,半天才想出这么个词。

    随后摇头感叹:“瞧瞧人家姜枣,再看看咱们公子,这会儿怕是还在被窝里做美梦呢。”语气里满是戏谑。

    苗喜但笑不语,粥熬得粘稠,又盛上一碟小菜送去,姜枣已练完剑,额间碎发微湿,脸颊红润,用布巾擦拭剑身,微微颔首。

    “公子还未起吧,这是甜粥和小菜,趁热吃。”苗喜将食盒放下便离开了。

    姜枣重新梳洗过后一身清爽,才穿上袄子走进屋,屋中还残留着暖意,傅临川侧着身还在睡,墨黑的长发铺在软枕上。

    看一眼食盒里的粥,等他睡醒怕是就凉了,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傅临川含糊地哼一声,非但没睁眼,反而握住她的手伸进被子里,姜枣面上一热:“苗喜送来了甜粥,再不起就凉了。”

    “凉就凉了……”傅临川顺着她的手臂将她拽倒在榻上,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自己怀里,脸颊蹭着她微凉的袄子,身上暖烘烘的,带着慵懒的气息:“再睡会儿。”

    姜枣被他抱着,没动手推他,只得哄着:“那你坐起来吃点再睡,我已经将食盒拿进来了。”

    傅临川又贴着她闻了闻,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慢吞吞坐起身,伸个懒腰,光着上半身,只胡乱披一件衣衫,接过甜粥。

    两人在床榻边用了早饭后没再出屋,新婚三日如胶似漆,乐坏了村里喜好看热闹的婶子婆子们,她们不好直接去敲傅临川的院门,怕他甩脸子,便整日揣着一把干果去找洛佳人聊家常。

    “洛娘子……你看隔壁的两人黏黏糊糊的,可真是恩爱……”王婶子挤眉弄眼,吐出果壳。

    李婆子立马接上话:“啧啧,傅公子看着清瘦,没想到……”

    几人对视一眼哄笑起来。

    洛佳人即便面皮再厚,也不敢说公子的闲话,只得笑着:“新婚燕尔,正是热乎的时候,扈大娘家的虎子不是也刚成婚,想必也是如此。”

    王婶子哼笑一声:“那姓扈的向来跋扈惯了,虎子又是个孝顺的,什么都听他娘的,新媳妇刚过门正是立规矩的时候,虽说新媳妇也是同村的,但……嫁出去了,有些事便不好多管……”

    洛娘子与扈大娘家的新媳妇见过一回,长相清秀小家碧玉,看着就是老实本分的,再一想扈大娘咋咋呼呼的样子,不免唏嘘,联想到公子无父无母,姜枣不用面对公婆……再转念一想,就算是面对如同扈大娘这样的婆母,姜姑娘一身本事,想来也不会受委屈。

    紧闭三日的房门终于敞开,傅临川一身靛蓝色棉袍,外罩玄色毛领披风,姜枣换了一身水红色袄子,外罩雪白毛领裘衣,乌发挽起,脸上未施粉黛,一出来,聊家常的王婶子和李婆子立马抻着脖子不住眼的盯着瞧。

    一边唏嘘:“……了不得,真是惹眼……”

    傅临川斜睨一眼旁边院子探头探脑的婶子婆子们,无视她们的目光,握紧姜枣的手,塞进自己暖和的袖笼里捂着:“先去烟火营看一眼,再去镇上。”

    成亲这么大的喜事,只是给烟火营分发喜糖和喜饼可不够,他得亲自过去显摆一会儿。

    何况,他如今褪去了前朝太子的身份,也不再是新帝亲封的亲王,只剩这个烟火营,即便积攒下的银钱足够几辈子挥霍,但他想要与姜枣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就需要一份营生来做。

    姜枣不知他这些心思:“正事要紧。”

    初冬的寒风拂过,苗喜已备好马车,两人一前一后钻入车厢中,隔绝掉婶子婆子们的目光。

    吉祥镇无论何时都是熙攘热闹的,小摊贩们穿着袄子,吆喝声伴随着呵出来的白气,热腾腾的包子和刚出锅的烧饼冒着热气。

    大铁锅里咕嘟着羊杂汤,香气飘出长街,赶早的行人都围过去,一手拿着烧饼一手端着羊杂汤呼噜地喝。

    旁边卖蒸饺的妇人揭开笼屉,‘嘭’的一股白气冲天。

    不远处的驴车上,载满冬储大白菜、青萝卜等,还带着湿泥,菜叶边缘叫夜霜打过,蔫巴巴的,却更显出一股甘甜。

    马车停在郊外烟火营,守门的两人见到从车厢中下来的傅临川,立刻挺直腰板,朝里面吆喝一声,片刻,蓄着络腮胡子,穿着深灰长褂袄子的丁管事迎上来,脸上洋溢着笑容,拱手贺喜:“给公子道喜,给夫人道喜,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傅临川也带上笑意,随手递给他一袋喜钱:“拿去沾沾喜气。”

    丁管事笑呵呵接过喜钱,眉开眼笑:“公子和夫人里边请。”转身在前带路。

    姜枣的手还被傅临川握在袖笼里,手心都微微汗湿了,帐内生着炭盆,更是暖和。

    傅临川这才松开她的手,替她解下披风挂到衣架上,丁管事沏上热茶,桌上摞着厚厚的账册。

    “公子,您有些日子没来,这是近期的账目和各项记录,请您过目。”说起正事,丁管事神色认真起来,在傅临川看账册的时候,开始逐一汇报。

    “营里一切安好,按照您的吩咐,咱们接的单子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主顾,或是官府核准的庆典用烟火,来历不明的一概不接,原料进出库都有严格登记,逐级核对,绝无错漏。”

    他翻动着账册指给傅临川和姜枣看:“这是一批需求量最大的单子,运往南边,利润还算可观,眼下正是赶制年节的时候……”

    傅临川听得认真,手指划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偶尔出声询问一两句关键之处,丁管事对答如流。

    “安全方面呢?”傅临川合上一本账册,抬眼问道,这是最重要的事。

    丁管事回道:“公子放心,操作规程绝无松懈,若有违规,立即逐出,绝不容情,看守也加派了人手,日夜都无空档,灭火设备齐全。”

    傅临川闻言露出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丁管事,费心了。”

    能得到傅临川一句夸赞,丁管事顿时笑开了花,连声道:“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离开烟火营,乘着马车走远,还能看见丁管事站在原地看着。

    “你不冷吗?”傅临川伸手越过姜枣,把她身边侧窗的帘子放下后,也不离开,反而倾身贴近她。

    姜枣抬手隔在两人身前:“做什么?”

    马车适时颠簸,姜枣后脑勺磕在车壁上。

    傅临川抬手垫在她脑后:“小心些。”

    姜枣正要说话,傅临川直接贴上她的唇,眉眼一弯,鼻尖与她轻擦。

    一触即分,像是心头被蚊虫叮咬了一下,姜枣面颊染上绯红,车外还有车夫在赶车,车内是不为人知的火热,真是让人羞耻又沉醉。

    马车穿过吵嚷的街市,姜枣又掀开侧窗帘子看出去:“这是去哪?”

    傅临川唇角挂着笑:“听闻学堂里新来了一位教书先生,画技了得,我去膜拜一下。”

    朗朗读书声清脆悦耳,姜枣与傅临川驻足看了一会儿那些摇头晃脑的小身影,然后随着护卫去教书先生的书房中等候。

    约莫片刻,一个身穿竹青棉袍的男子手持书卷踏入书房,见到傅临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唇角微扬,身上的书生气带上一丝不羁。

    傅临川同样挂着心照不宣的浅笑:“卢先生,别来无恙。”

    “傅公子。”卢庚嗓音温和,礼貌颔首:“久违了。”

    姜枣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微妙寒暄,听着是旧相识。

    “我听说镇上来了一位新的教书先生,画技了得,猜测可能是你。”傅临川淡然一笑:“满腹算计的久了,也想沾沾童真稚气?”

    卢庚笑容不变,意味深长回道:“谈不上画技了得,何处都是混口饭吃罢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言语间滴水不漏,只偶尔眼神交汇时,噙着几分讥诮。

    傅临川站起身,随意走动:“有些日子没膜拜卢先生的画作了。”

    卢庚先是看向坐在椅子上,明显会武的姑娘,听说是他的夫人:“……合适吗?”

    傅临川挑眉:“没什么不合适的,你随意拿几卷,我回去看。”

    姜枣好奇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教书先生在书架最上层的筐篓里随手拿出几卷画册递给傅临川,傅临川看都没看揣入怀中。

    离开学堂坐回车厢中,姜枣按奈不住好奇,问道:“方才拿的是什么画卷,为何在学堂时不看一看?”

    傅临川侧过头,眼尾轻翘,拖长了调子:“自然是……画技了得,才要私下里看。”说着,从怀中拿出几卷画册徐徐展开。

    入目便是极精细的工笔线条,勾勒着交缠的男女,姿态露骨,活色生香。

    姜枣霎时红了脸,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合上画卷,又羞又恼地瞪向乐不可支的傅临川:“亏你们还是读书人!”

    傅临川朗声笑起来,一把将她连人带画卷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热气呵得姜枣耳根发痒。

    “食色性也,不藏着掖着此乃真君子,风流而不下流,此类画卷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助兴之学,应细细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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