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的前夜，肖蔷来到了孟实的家里，不过这一次，肖蔷没有再带汤过来，她两手空空，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孟总，你为什么还没有批复肖蔷的辞职信呢？”

    “因为你的辞职信我还没有看。”他穿着休闲服坐在沙发上，眼都不抬一下。

    肖蔷心想，辞职信有什么可看的？辞职信就有两个字可看，那就是，辞职。

    “那你现在有时间看吗？”

    “没有。”他还是坐着，眼都不抬一下。

    “那你现在有时间听吗？”肖蔷饶有兴味地给他播放了那段车载录音。

    他终于抬起了头，瞳孔瞬间微微放大了，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和恐惧，转瞬间却又恢复了平静：“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想报复我，直接把录音交给纪委就可以了。”

    “你，才是那个想要报复的人吧？”肖蔷微笑道：“至于我，我只是想买股票，你跟我说过，上一次你是抄底，那么抄底之后应该做什么呢？”

    他瞬间心领神会。

    第二天，金天良的公司成功上市。股票在随后的日子里一路飙涨，金家的资产总市值瞬间翻了好几十倍。

    一个月后，孟实却突然毫无预警地大量抛售了金天良转让给自己的股票，导致公司股价暴跌。金天良想要找他，但是他却一直没来公司。

    金天良气得立刻拨通他的电话，想要对他大发雷霆，但是孟实却挂断了电话。

    金天良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上股票线的波动，这时，肖蔷过来敲了敲他的门。

    他对肖蔷很不耐烦，又随口骂了秘书两句，让肖蔷出去。

    而肖蔷却很自信的笑了：“金总，我能预测接下来公司股票的涨跌，您要不要给我一点时间？”

    金天良挥了挥手，示意让秘书出去，而肖蔷终于，可以毫无畏惧地坐在他的对面。

    此时此刻的他们，是两个平等的人，可以展开一场平等的对话。

    “金总，我业余时间里，是您网站一个写手。我不太满意最近给写手的新合同。”

    金天良觉得肖蔷的话没有直奔主题，很不耐烦：“不满意你可以滚蛋呀！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这些。”

    “但是你应该有时间听这个。”肖蔷给他播放了那段车载录音。

    刚开始播放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已经恐惧地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神中透露出无助与焦躁。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你想要钱吗？你……你想要多少钱？” 颤抖与恐惧交织在他的声音中，让他的声音几乎不成调了。

    “我不想要钱，我只想要一次机会，作为一个小人物，可以向你这个大老板，真实地表达一次——我内心的感受，替我自己，也替你的小三，你的保姆，你保姆的女儿，你的司机，还有你的儿子，你的结发妻子，你身边所有那些曾经被你伤害过的人，真实地表达一次。”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当他听到肖蔷不要钱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你到底要什么呢？你不要钱吗？”

    “我已经提前买了一部分你们的股票，在高点抛了，赚了一笔钱。所以我想要的，不只是钱。”

    “那你到底还要什么呀？”他不依不饶地问着肖蔷。

    “我想要的，”肖蔷站起身来：“还有尊重。”

    他赶忙上前拉住肖蔷：“小肖，等等，你别着急走，咱们好好谈谈。”

    “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你刚才听到的，是录音的复刻版，正版已经寄到纪委去了。”肖蔷抽身离开。

    他还想上前拉扯肖蔷，却在此时接到了来自孟实的电话：“OP AI公司准备要起诉我们，剽窃了他们的一些数据，我曾经劝过你，但你一直很坚持，现在你终于看到结果了。”

    金天良的手机落到了地上，砰的一声，手机屏摔碎了。

    他甚至已经不想去捡了。他颓然地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前，好像面前已经是千军万马，而围绕着他的，却只剩下了四面楚歌。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残阳如血，夕阳光从落地大玻璃窗照射进来，也一如他剩下的时光。

    可是他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做错了，他明明做对了每一步，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臣服在他脚下，把身边的每一个人的价值都榨取到了最大——为什么他做对了每一步，最后的结果反而是错的呢？

    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凄凉缓慢地，一步步走上了大厦的天台，在那里，他能看到全市最美的夕阳。

    夕阳流金溢彩，仿佛诉说着他昔日的荣光，他过往的光辉，还有，他曾经为之夸耀的一切。

    他唯独，不敢去想接下来。

    此时此刻，为了他的同党们，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的是什么——他人生的最后一步，他还是要做对。

    是的，无论他想还是不想，接下来，就是逐渐暗下来的夜。

    而在真正的暗夜到来之前，还有一个人想见他，这个人，就是孟实。

    孟实，也有他想说的话。他也需要一次真实的表达，哪怕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孟实来到金天良的对面，静静地站在那里。

    孟实的身材是那样的高大，整个恢弘广阔的天空都在他的身后。

    人生第一次，孟实可以不必再掩饰什么，可以不用再忍受什么，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心里的话：“OP AI公司起诉我们所需要的关键性证据，是我提供给他们的。当你在准备上市的时候，我也准备好了天罗地网，现在，终于是收网的时候了。”

    “儿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天良困苦疑惑地问。

    “不要叫我儿子。你所谓的侄子，才是你真正的儿子，也是你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可惜你现在能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没剩下多少市值的公司了。”

    孟实慢慢地走近金天良，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的眸中，看不清他的眼底是否有泪：“我5岁的时候，亲眼看着你推倒了怀孕的妈妈，害得她流产，而且落下了终身的病根儿，50岁出头就得了癌症。那个死去的孩子才是我的亲弟弟，才是真正的金家和。”

    孟实狠狠地瞪住金天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忽视我，冷落我，为了外面的女人折磨我妈妈，也折磨我。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我太弱小了，所以我在慢慢积蓄力量，等待着有一天变得强大起来，让我终于可以有机会对你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金天良此时是万念俱灰：“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恨你！” 孟实怒吼。

    然后，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天台。

    第二天清晨，晨曦的柔光透过嫩绿色亚麻窗帘，洒落在肖蔷的手机上。

    肖蔷刷到了金天良跳楼自杀的新闻。但她不很关注这件事，因为她难得早起，是为了抢飞往法国巴黎的特价机票。

    几天后，当肖蔷来到机场候机时，终于决定，还是提前码完小说的大结局，毕竟坐长途飞机要花很长时间，到达了之后还要调时差。

    码字的时候，肖蔷恍惚间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孟实，就是在这个机场——上一次是肖蔷来接他，而这一次是，肖蔷要离开了。

    在肖蔷起身即将离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的名字。

    肖蔷回眸一望——孟实伸出了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肖蔷拉旅行箱的手。

    他没有笑，只是特别认真地问了肖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最后把你的霸总写成AI人了?”

    肖蔷低下头：“因为我在写大结局的时候想，可能这就是我们全人类最后的大结局吧。所有人，最终都会被AI取代。”

    “但是我认为，AI注定无法取代人类。因为AI没有心，无法听从自己的心，也听不到你的心。”

    他的话引起了肖蔷的好奇心，肖蔷望向他：“那你倒是说说，我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你不喜欢猎豹系列的项链，所以我又给你买了猎豹系列的婚戒——象征着永恒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