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日光如剑一般穿射过薄纱窗帘。
肖蔷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触了光下有些晃眼的手机屏幕。可是。
她还是狠狠紧闭了双眼,眼睛里微微湿润,洇到疼痛之后,用力倒是可以缓解片刻。
她用尽了有生以来所有的力气,缩回了那只想要拨通回复键的手。手指的触碰终究太轻微,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名字,就这么凝滞在眼前。
孟实,他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知道自己的状态,然而,没有多个未接来电,他只打了一个电话,自己没有接到,他就再也没有来电了——他只是想确认自己平安到家了,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可以安心自己没有出什么事,可以安心分手。
如果,他们曾经真的算是在一起过。
他们的背景原本就是天壤之别,或许此刻,只是未来,在现在的提前上演。
又或许,这原本就是他在几年之后,要做的事。毕竟,在他眼中,她终究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子罢了。
那么肖蔷呢?她要怎么做?
肖蔷咬碎了玉牙,猛然间睁开双眼,如同溺水的人沉入深潭底后逆势反弹,拼力浮了上来——她偏不,偏不让他如愿。
这个白日依旧是工作日,肖蔷却也没有去公司向他报到,只是提交了一份辞职信给人力资源部门的同事。
人力的同事讷讷地接下了辞职信。出于职业习惯谨慎惯了的人,自然不会多问,只是说,需要孟总批复,回家等着吧。
那就等着吧。肖蔷笑得平平淡淡地,脸上也没泛起任何波澜。
她也没有再去上班了——因为既然已经提交了辞职信,相信人力也不能按照辞退处理自己。
她忽然发觉,时光白驹过隙,匆匆从指尖细沙般漏洒零落,毕业快一年了,难得再有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
不过好在,她现在依旧是一个人,好像回到了毕业时候的原点,可以听凭自我。
她决意过一种很慢很慢的小生活——她安稳地坐上已经陌生的公交路线,回到自己的幼儿园,见到了昔日的老师们,在破旧掉色的大门口,真实地拍了一次照片。
市郊的大型公园里,一直有坐欧式敞篷大马车的项目,她听说过,动心过,但总是忙碌。
她终于可以去坐一次马车,还网购了纸质的杂志书,贴近了,可以嗅到了上面的油墨味道。杂志夹页里,是卡地亚的高级珠宝广告。那光彩夺目的巨大闪光珠宝,嵌在黑人模特丝滑巧克力色的肌肤上,那么近,又那么远——清晰,又显得有点耀眼。
她还看了巴黎的风景图片,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个人银行app,算了算,还是差一些钱,才够得着去巴黎的机票和最基本的穷游费用。
白日的一切细碎都好安排妥当。只是,到了晚上,肖蔷睡意全无,辗转反侧。
还是……会想起他。
脑海中,如梦一般,反复跳跃着相处的瞬间,鲜活,真实。
人明明醒着,也能做起梦来。举目四下,漆黑长夜竟无任何一处角落可以使人躲避偷安,此刻只能孤身面对回忆之难。
动起来或许比静下来好。肖蔷试着给自己煲汤,却发现,再也无法安神助眠了,她甚至怀疑,他喝了自己煲的汤,真的能安神助眠吗?
还是,他其实只是和自己一样,需要有一个很自然的理由,可以——夜夜长相见。
如今在这不能相见的夜里,如若能一次又一次梦到他,他的笑容,他的动作,他的话。
或许,这也是属于他们的,夜夜长相见。
在她的梦里,他有时候是那样的可爱,有时候是那样的可恶,有时候又渐渐模糊起来,逐渐的不真实。
在一个没有星光的夜,肖蔷梦到了他们最后一次吵架,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他的那句话——真相,就是事实以及事实的全部。
她撑着坐起身来,叩问着自己的心魂——真相,真的是如此吗?
她找不到答案,脑海中好像有闪电划过了浓云密布的长空,转瞬间,显现了一个那么模糊而又坚定的答案。
过了几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肖蔷约了程星洋喝咖啡。
闲聊中,肖蔷得知他找到了本专业对口的工作,对方的公司很欣赏他的实力,所以他准备辞职了。
他知道肖蔷也递交了辞职信,还跟肖蔷玩笑道:“上次咱们俩见面都还是这家公司的人呢。”
“是啊,上次咱们俩见面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呢,她也是这家公司的人。”肖蔷垂首啜了一口咖啡,半晌,竟没听到他的回答。
微热的白气氤氲中,他沉默了,轻轻地放下白瓷大马克杯,肖蔷猜想,或许他没有办法也如此轻轻地,放下冰白。
来之前,冰白告诉过肖蔷,程星洋最近在那个IT微信群里踢了很多人,唯独还没有踢掉冰白,所以,现在那个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是谁也没有主动开过口。
肖蔷盯住了他的眼睛,告诉了他关于冰白的一些事:“金总约过冰白很多次。冰白总是说你长得又帅人又好,她不想去。后来有一天,她在我面前哭了很久,然后,给了我一条脏了的Chanel裙子。”
肖蔷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至于如何排列组合,如何阅读理解,那么就要由程星洋来做决定了。
因为肖蔷明白——人,终究还是会选择相信,自己最愿意相信的事实。
过了一段时间,程星洋做出了他的决定——他把他爸爸老程的车载录音交给了肖蔷。
此时,正是金天良公司上市的前夜,一切都是那样的煊赫热闹,一切都是那样的繁花似锦。
火树银花、烈火烹油的灿烂中,一道暗影略过了肖蔷白皙的脸庞。她手中的钢质录音笔,触感是那样的冰凉——记录着金天良和一位领导密谋腐败的对话。
肖蔷把手头所有的信息都串联了起来,为最后一战做足了准备。
她知道,自己开的小说,到了该大结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