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

    9

    陆辞倒了两杯柠檬水。

    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到我面前。

    「太晚了,喝咖啡会影响睡眠。」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

    嘶哑字眼中却仍有一丝温柔。

    我没动那杯水,而是将目光锁定在陆辞身上。

    他像一个随时会隐入黑暗的幽魂。

    而在我的高中时代的记忆里,他却是王子一般的存在。

    走到哪里都时刻有人追捧。

    185cm的身高,肩膀宽厚。

    下颚线棱角分明,鼻梁笔挺;

    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让无数女生着迷。

    他不仅是看上去引人无限遐想。

    学习成绩也十分优异。

    所有老师都引以为傲。

    富裕的家世,则是他完美无瑕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像是上帝耗尽心血雕刻出来的作品。

    而对于我这个孤儿来说,仅是望着他的名字,就已经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甚至连偷偷地喜欢,都会让自己感到卑微。

    可眼前的陆辞,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光环。

    后背微驼,神色阴郁;

    头发长到刚好遮住迷离的双眼;

    夜色虽暗,但仍能注意到他洗到褪色的工作服;

    我感受得到,这是曾经的天之骄子对抗这个世界最后的倔强与卑微。

    我此刻脑海中的记忆像镜面一样突然崩坏。

    这些碎片在我心头反复划割,我心中的那个完美的男孩不复存在了。

    我有无数问题想问他。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这么了解我家的事?

    常年的独居经验提醒我,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

    尽管是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学。

    尽管是曾经仰望的陆辞。

    所以我并不打算单刀直入。

    眼下的陆辞,也不像轻易相信别人的样子。

    否则他不会等到晚上打烊,客人散尽才显露自己的身份。

    我打算先寒暄一下:「你和高中时的样子相差还挺多的。是来...体验生活?」

    他没什么表情:「就是单纯的穷。穷到,连以前的事,都忘了。」

    他的低哑的声音中,掺杂着一缕缕悠扬的哀伤。

    头发遮掩下的目光,令我感到一阵局促。

    他喝了一口水,吞咽的瞬间,喉结在隐匿地滑动,有些排斥和反讽地问:「你说说,我那会儿什么样?」

    我没顺着他的话:「总之和现在不一样。」

    他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没必要寒暄。可以直接说正事。」他说。

    这样一来,我反倒有些尴尬。

    他说:「别咬唇了。你今天一共咬了三十七次。再咬下去会烂掉。」

    我一愣。

    这是我自以为隐蔽的小习惯,他忙碌了一天居然注意到了?

    我努力调整好表情,鼓起勇气抬眸直视他。

    「你每次看完手机都会咬唇。我猜这是你紧张时爱做的小动作。」

    原来是这样。

    但从来没人提示过我。

    也是,谁会关注一个孤儿是否紧张呢?

    我本就是生活在阴暗中的蝼蚁。

    只要没杀/人放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关注我。

    所以眼下被陆辞看穿,除了窘迫,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触动。

    我正心绪纷乱时,陆辞再次开口:

    「想问什么,现在可以尽管问。」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和今天所表达出来的所有气质都不一样。

    阴郁、颓败一扫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自信。

    一瞬间我甚至觉得,那个万众瞩目的王子又回来了。

    而我,时隔多年终于坐在他面前与他说话。

    这种温暖的错觉,沁人心脾。

    大概是他白天工作时的谦卑与耐心实在深入我心。

    我举起杯子,刚要喝水,理智又告诉我放下杯子。

    我无奈地吞咽口水。

    「吞口水也是紧张的表现。」他盯着我道。

    他在看穿我,这让我内心升起一些烦躁。

    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性格让我发不出火,只是无力地回击了一句:「你刚刚喝水,也是紧张的表现。」

    陆辞又笑了。

    那种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丑态。

    但却终于成功地促使我抛出压抑已久问题。

    「你之前说,我的父母要摆脱我,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

    我又下意识地咬唇,这副情形又落入了他的眼眸。

    见他的嘴角藏有一丝嘲笑,我忙调整状态,在脑海中努力搜索有关家人们的模糊回忆。

    无果,我不能接受「摆脱」这二字,仍倔强道:「不可能,爸妈最疼的就是我。」

    无声的回应令人窒息。

    陆辞只是悠哉地喝了一口水。

    我沉不住气:「医生说,是我妈在车祸中护住我,我才能活下来。」

    陆辞认真地点点头,似是认同。

    但说出的话却字字锥心:「别忘了,他们都没死。」

    简单的字眼,将我的喉咙哽住。

    我的妈妈,爸爸,还有弟弟,他们都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虽然五岁的记忆很模糊。

    但那场天旋地转的车祸,医院里护士们的惋惜。

    已经在我脑海里反复循环了二十年!

    我脑海中似是无法荷载如此巨大的打击,我快撑不下去了。

    他陆辞的表情戏谑,我的挣扎似乎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愉悦。

    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我心绪的浮沉。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

    「如果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那咱们就到底为止吧。」

    10

    「知道亚洲金融危机吗?」陆辞问我。

    我摇头。

    这些高端的词汇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遥远。

    陆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你爸妈挺有本事,在港市有不少投资,但97金融风暴,全赔了,还背上一笔不小的债。」

    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只能听他继续说。

    「当时他们走投无路,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曾经在港市买过的保险。人身意外险,夫妻两人意外死亡,子女可以获赔一千万。」

    一千万。

    那是我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这时,陆辞站起来,从收银台下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看完,你就会明白一切。」

    我狐疑地接过文件袋,上面写着:

    【黎文强保单资料】

    黎文强,我父亲的名字。

    离开我二十年的人,此刻却正一点一点从阴谋中挣扎复活。

    陆辞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像一个厨师做了一桌好菜,等着我的夸赞。

    见我愣神,他开始催促,声音中诱人的魔力让我止不住好奇: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里边有你需要的所有真相,打开看看吧。」

    我开始拆档案袋,双手止不住颤抖,可我已经不想冷静下来。

    我来不及担心自己在陆辞眼中是否失态。

    解开缠绕了我二十年的梦魇,才是我唯一想要的。

    冲动之下,我扯坏了档案袋,里面的东西开始显露。

    里边有一本厚厚的保险说明书。

    下边有一份理赔说明,字数繁多,内容冗长。

    看来看去,只有一句话:

    【黎文强夫妇与幼子于1998年7月8日车祸身亡,获赔保额一千万港币,由其女黎瑾领取,汇入其监护人黎文书位于加拿大的个人账户。】

    黎文书是谁?

    为什么这笔保险金会汇到他的海外账户?

    我错愕的看向陆辞。

    他的目光提示我继续翻看其余的资料。

    里边还有一张书面证明,是我爸和这个黎文书的兄弟关系证明。

    最后一张,是黎文书的死亡证明。

    死亡时间,1995年。

    也就是说,黎文书死了3年后,居然奇迹般复活!

    还成为我的监护人!

    我顿时汗毛炸起,恶寒连连。

    陆辞再次提示:

    「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去孤儿院之前,还有没有去过哪里。」

    虽是问句,但他却已经胸有成竹。

    他是在帮我回忆。

    我垂首,不自觉地再次咬住下唇,脑中所有回忆如电影倒带一般一幕幕闪过。

    突然,影片停下,1998年。

    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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