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衍一大早就离开了这里，屿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他就那么懒懒的坐在床边，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下，额前碎发凌乱，称得那张脸愈发雪白。

    即使昨天被自己徒弟，按在床上颠鸾倒凤，也没能折损他半分傲骨。

    依旧清冷，一双眉眼深邃，显得整张脸愈发浓稠靡丽。

    屿舟比谁都清楚，脸面这种东西没有半分用处，太要脸只会害了自己，活的又难受，还因为弯不下腰，什么情报也没拿到。

    两方都不讨好，就算自己有一百斤的傲骨也得被折断。

    他想归这么想，可与生俱来和后天培养的自尊心，还是戳着他的脊梁骨。

    道理他都懂，做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他总是习惯性的端起架子，带着不可一世的冰冷与骄傲。

    他偏过头，同样骄傲的阳光穿过窗缝洒在他脸上，大片阳光被窗棂纸阻隔在外，只有那么几缕，闯了进来。

    他在阳光中眯起眼睛，突然感受到一丝可笑的同病相怜。

    自己甚至不如那阳光，起码阳光是明亮的，是被所有人看到的，问心无愧的。

    而自己却像是活在那没有被月光照到黑暗之处。

    阴暗的，见不得光的。

    他宁愿自己被派上战场厮杀，和江青衍拔剑相向。

    哪怕最后鱼死网破，却也死得光明正大。

    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床第之上，宅院之中。

    哪怕这样只是暂时的。

    也许不是。

    可到底这样的工作里有人来做。

    不是自己也是别人。

    起码是自己，还……

    算了。

    事以至此，也无话可说。

    他彻底的闭上双眼，感受阳光灼烧的温度。

    焦灼又冰冷的心。

    痛苦又永不得解脱。

    忽然听到，檐角惊鸟铃响动。

    像是穿越时光来，从未停止。

    又好像隐约听到孩子嬉闹声，带着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可惜了。

    这样好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

    一切都物是人非。

    好像只有自己还活在记忆里，依旧想念着过去的人和事。

    所有人都大踏步向前。

    好像只有屿舟还记得，甚至说停留在

    那年初相识。

    可是那些痛苦的记忆又那么鲜明。

    像是冰冷的蛇鳞裹住了他的心脏。

    他心疼，却又不得不伤害他。

    让他再一次的，

    众叛亲离。

    罢了，罢了。

    “江青衍，对不起啊——”极轻的喟叹融入尘埃。

    明明是那么的轻。

    可是这话落在江青衍耳中，就如同夏日里最绚烂的烟火。

    轰然炸响。

    为什么呢？

    江青衍就那么愣愣地站在殿外。

    明明是自己大逆不道，以下犯上，逼着他最干净的师尊，在自己身下委曲求全。

    染上他的肮脏，他的气味。

    承受着来自他的怒气。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这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对不起江青衍。

    但是他的师尊，确确实实什么也没干。

    哪怕将江青衍扫地出门，也算是人之常情。

    虽然这成了压倒江青衍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江青衍能诟病屿舟的只有这一点了。

    不对，不对。

    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心疼他了？

    明明是他抛弃自己在先，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被他抛弃。

    他当时就那么想摆脱自己吗？

    摆脱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一个失败的追求者，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可是不管怎样，那么多年的师徒之情，屿舟说断就断，东窗事发的时候，他祈求他让他多留一刻钟，他却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院门，不再给他一个眼神。

    这样断情绝爱的人，怎么如今又对不起上了？

    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把他驱逐出去，现在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好的。

    好不容易忘了那些伤心的过去。

    他非要来，他说对不起。

    有什么用呢？

    三年前出了那样的事，他不祈求他能收留自己，可是为什么一点悲伤也没有？

    自己爱而不得，没关系的。

    一点师徒之情也没有吧。

    屿舟他这样一个人，做什么，说什么话不都是权宜之计。

    自己差点真的上了他的当。

    江青衍自嘲的摇了摇头，睡了一觉，自己还真睡出感情来了。

    他有些咬牙切齿，这人是不是妖精变得？

    好像天生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人要是搁在人间，高低是个勾得君王不早朝的妖妃。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窗外，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肯定是的。

    江青衍暗戳戳的想。

    哼！

    差点就上当。

    天地良心。

    屿舟大早上起来胡思乱想那么一大段，又晒了会儿太阳。

    这会儿已经又要陷到床里面去了。

    他迷迷糊糊差点又睡着，为什么是差点呢？

    他被从窗户翻进来的江青衍弄醒。

    江青衍很不满意的看到的景象，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师尊，泫然欲泣，眼眶微红。

    虽然面上薄凉却又心疼。

    眉宇间带着后悔，内疚。

    又有着不可一世的孤傲和倔强。

    简称，死鸭子嘴硬。

    至少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双眉眼满是没有睡醒的困倦。

    他还打了个哈欠，江青衍感觉自己手一松，屿舟就会倒在床上睡着。

    “你为什么要翻窗进来？”

    “我自己家，想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你管不着我。”

    屿舟摆了摆手，意思是随便他。

    江青衍眼瞧着屿舟从自己手中抽出手腕，翻了个身就要把自己埋进被子。

    倒头大睡。

    “屿舟！！！”

    江青衍揪着人家的衣领，硬生生是把屿舟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干什么？！”

    江青衍看着他，被气红了的眼眶。

    心满意足。

    暴虐的心里得到了满足，长久压抑的心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发泄点。

    江青衍好像和很久之前一样，喜欢看屿舟为他变化了神情。

    看他淡漠的神色为自己动容。

    以前的江青衍想尽办法，小心翼翼的奉上了自己的所有。

    只换回一句不冷不热的谢谢。

    现在呢？

    自己好像很轻易就气到了他。

    但是自己好像并不开心。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好像带着棱刺，刺痛了江青衍的神经，逼他回过神来。

    “我自己的寝宫，来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哦”最平静不过的回答。

    江青衍在这场莫名其妙对峙中终于败下阵来。

    小声的嘟囔着，给你送饭。

    “你说什么？”屿舟挑起了眉

    江青衍没说话，胡乱给人套上了衣服，便人拉着人来到了前殿。

    桌上摆着宫人刚做好的菜肴。

    热气氤氲，菜肴的香气击打着他的嗅觉。

    “趁热吃。”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自己便低头吃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像是生了闷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