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站在一道印有梅花暗纹的紫檀木雕花双开门前。

    门口两侧摆放的巨型金龙雕塑压下龙身做出冲刺动作，面目狰狞的瞪着眼睛，长大嘴巴露出锋利的金牙齿，一副锋芒的攻击形态，就像抵抗着某位入侵者。

    而某位真正的“入侵者”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周围。

    龙嘴巴里面各藏着一个监听器和一个红点摄像头，走廊两排大概十二个保镖......不对，旁边这位应该也是。

    王小二撇了一眼旁边前台小姐的手，与她甜美的脸蛋不同，那双手上布满了经过专业训练后留下的茧子。

    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轻视。王小二暗了暗神色。

    “什么人？你刚刚在看什么！”保镖队伍中站在最排头的男人走出队伍，高大的身体挡在王小二面前。

    男人阴沉的脸上写着暴躁，锐利的视线从上至下扫过王小二全身。“你在观察什么？这里的布局？如何刺杀Boss然后逃之夭夭？！”

    没想到男人会观察如此仔细，王小二抿了抿唇。但当听到他后半句判断她想“刺杀首领”的总结，她又忍不住冷笑一声。

    真以为你家首领有那么好刺杀啊。

    突然，王小二敏锐的捕捉到头顶上几乎微妙的杀气。她不敢置信的愣了愣——天花板上也有人？

    “阿龙，你干什么呢！”一旁的前台小姐见状立马上前，她推了推这位被称作阿龙的高大男人，“王小姐是董事长的客人，不要吓到人家！”

    听到她的解释，周围的杀气淡了下来。但阿龙皱起眉头，烦躁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他莫名不合氛围的开口，“王小姐？你姓王？”

    王小二没有回答，面对洞察力如此惊人的敌人，她低下头淡淡笑着，不再露出任何多余表情。

    阿龙烦躁的啧了一声，不甘的回到队伍中。

    “世界上那么多姓王的....应该不会这么巧，但是....眼睛有点像..."

    阿龙微小的的嘀咕声传入王小二耳畔，她抬起眼，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名叫阿龙的男人。

    “请进吧，王小姐。”

    随着前台小姐的声音，紧闭的大门打开，一股淡淡的茶香混合着雪茄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

    与外面炫目的高科技装修不同，这间办公室属于经典的中式风格。

    王小二注意到一对明代风格的白玉麒麟雕塑，与门口浮夸的金龙不一样，他们面对面高高举起前蹄，雕刻精细的眼睛中充满豪情壮志，虎背熊腰，十分惊艳。

    “很帅吧，他们可是我的得意宝贝。”一道爽朗深厚的男声响起，来自坐在办公室主位的中年人。

    他就是脚下这座城堡的主人，亚洲三大家族之首，顾氏现任家主——顾建国。

    目标人物出现，王小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顾董。”王小二垂下眸，一副羞涩模样，站在顾建国对面。

    “坐下吧，不用跟我那么客气。"顾建国大方的笑着，手中握着一把紫砂壶，微微倾斜，浓郁的茶水从壶嘴倾泻，落入陶瓷茶杯中。

    王小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待她坐下，一杯浮着热气的茶端了过来。

    “诶哟，你头发的发色不错嘛。”顾建国嘬了口热茶，毫无任何作为上司的架子，他热切的赞美道：“刚入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在几百张新人简历上注意到你了。”

    王小二不以为然的将其视为客套话，但嘴上依然笑着，“能被您赞美，这头发染的值了。”

    “我老婆也是白头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漂亮，青春活力，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

    顾建国呵呵笑着，慢慢举起茶杯。

    热茶缓缓浮起的雾气掩盖了那双老练的眼睛。

    王小二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他又再次开了口。

    “可惜她那家伙不争气，七年前白化病晚期走了。”

    稳重的声线如一根孤独的琴弦，被回忆的手拂过，随着过往颤抖。

    茶杯被放下，杯底与盘托相互碰撞发出响声。

    王小二脸上笑容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她的心头，就像过季枯萎的花朵，有些过于苦涩。

    王小二怎会不懂失去至情的悲痛，逝去的时间又一次化作回旋镖击中她内心深处的把心，她仿佛看见了那三个模糊的身影。

    淡定的神色渐渐有些恍惚，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白云朵，不知该飘去何方。

    她张了张嘴，提前准备的奉承话却说不出口。

    或许是雾气染上了顾建国的眼尾，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不好意思啊，委屈你听一个老大叔啰嗦半天。”

    被众人称作“亚洲霸主”的男人，哪怕拥有全帝都最雄厚的身躯，也终是抵不过阴阳两隔贯穿的痛苦。

    王小二觉得顾健国的身影变得脆弱了许多。

    “我啊...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身边这个二儿子。"他的指尖摩擦着立在红木桌上相框，上面亲密站着四个人，是他们的全家福。

    被父母和哥哥挤在中间的，是儿童时期的顾勒。他高高举起双手比耶，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笑的像太阳花似的。

    深知那是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王小二错开视线。

    顾建国将目光从相片转移到沉默的王小二身上，“我叫你来，是想请求你一件事。”

    说着，在王小二的注视下，他深深低下头，双手合十。

    “顾董！”王小二猛的站起身，面对顾健国如此低微的模样，她有种计划被打乱的无措感。

    王小二冲过去拉住顾建国的肩膀，“您不必这样！”

    无法想象，若此刻顾建国的样子被媒体拍到，帝都会闹出多大的新闻风波。

    “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很可耻，但请你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他抬起头，头顶的白发垂下来，搭在布满皱纹的额前。

    曾经的霸主，仿佛已经无声迷失在时间的沙漏之中。

    王小二连忙答应道：“我明白，您说吧。”

    “我希望你...." 顾建国握紧王小二的手。

    “我希望你能成为顾勒的力量，辅佐他快速成长。”

    .........

    什么？

    王小二心中猛然一震，被情感引诱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便是所谓的 “升职”。

    但不是升为总主管，而是二少爷的贴身助理。

    她清楚顾建国的意图，成为贴身助理，实则就是24小时监视顾勒的行为举止。

    意味着要求王小二脱离公司体系，这对她的卧底身份非常不利。

    难道顾建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又要把自己这种“危险人物”安插在他的宝贝儿子旁边？

    她看向顾建国的眼睛，试图分辨此刻他到底是真哭还是卖惨故意为之。

    当触及那双忧愁湿润的眼睛，她又有些恍惚了。

    王小二开了口：“公司里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前辈，而我只是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恐怕.....”

    就像早有准备一样，顾健国从一旁拿出一张数据表，上面排着密密麻麻几千人的月度成绩总结。

    靠Yomi的功劳所赐，第一排的名字，就是王小二，成绩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

    “我相信你的能力，除你之外，我顾建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完美的人选了。”

    “.........................."

    事态发展到如此，王小二按下心中的颤动，勉强勾起唇，“我希望您能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有点太突然了。”

    她的声音带上略微颤抖，宛如用石子激起湖面的波纹，起伏着怅然的恐惧。

    “我会通知管理部给你放三天假期，在此期间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王小二已经忘了自己最后是用什么表情走出顾建国的办公室，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疲惫过，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

    现在处于办公点，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她观察了一下周围，走进无人的女洗手间。

    从安置在洗手间内的杂物房里取走 “施工中，闲人勿进”的牌子，摆放在门前，接着果断锁上门。

    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摄像头。王小二掏出内侧口袋的手机，迅速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手机铃只响了一秒便被接通，那头传来Yomi激动的声音。

    "让我们热烈欢迎王大总监！！升职快乐！！”

    与Yomi所期待的不同，她兴奋的语气无意成为了负担，重重压在王小二心头。

    王小二将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通话那头是Yomi雀跃的欢呼声，王小二闭上眼睛。

    “抱歉，Yomi。”她小声喃喃着。

    “你嘀咕什么呢？有没有想好到时候请我去哪吃饭啊。"

    "Yomi，任务或许要失败了....”

    说完这句话，王小二挂断电话。

    空旷的洗手间，又一次安静下来。

    王小二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着台面，指尖因用力而苍白。

    镜子里映出她阴沉的脸色，两侧波浪的刘海被冷汗打湿，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她苦笑一声，转过身背对镜子。

    手指抓住衣角，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掀起自己的上衣。

    镜中，她的背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画卷”。青紫的淤痕交错纵横，有些已经泛黄，有些还是新鲜的暗红色。

    狰狞的疤痕一道道如刀尖般刻在王小二的后背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王小二侧过头，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背，“真丑。” 她的表情很矛盾，像笑，又像哭。

    她放下衣服，转身时镜子中那惨白的脸已经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拧开水龙头，暴雨般湍急的冷水一泻而下。冰冷的水被接在手心里，王小二一下又一下用力拍在脸上，仿佛不知疲惫。她把脸深深埋入水中，感受冷水进入鼻腔带来的铁锈感。

    “叮——叮——”腕上的机械表响起，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沉默的空气中。

    王小二抬起头，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像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