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引擎的咆哮划破帝都的夜晚。
一辆机车飞驰在跨江大桥上，如脱缰的野马。车轮毫不留情碾过冰冷的沥青，进溅出火星般的碎光。
风在怒吼，引擎在空中嘶鸣，两岸高楼如巨兽般耸立，倒映着霓虹的洪流。
王小二的白发在风中狂舞，她压下身段，驾着这匹机械烈马将整座帝甩在身后。
与此同时，在大桥的另外一条分岔路上，一辆猩红色敞篷跑车如烈焰般疾驰。
车内震耳欲聋的电音和年轻人的欢呼抛洒在夜风中，金色香槟随车身摇晃，有人高举酒杯在空中碰撞，有人半站起身，张开双臂迎接狂风。
顾勒就是其中一个。
夜风卷起他的黑发，凌乱的发丝越过鼻梁那道伤痕在风中挥动着，他舒服的眯起眼睛，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卧槽！那边有个骑摩托的白发辣妹！太他妈帅了吧！”
顾勒握住酒杯的手一顿，兄弟程初野话音刚落，他立刻向着所指方向望过去。
一抹银白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顾勒睁大眼，他几乎下意识就确认了那是谁。
顾勒把酒杯胡乱塞到身后不知谁的手上，他抓住车沿，上半身向外面大幅度伸去。
他眯起眼睛，模糊的视线全部聚焦在那道疾驰的身影上。
“靠，你他妈看到美女就不要命了啊！” 程初野看见顾勒一副要跳车的样子，架住他的手臂拼命往车里拉。
仅仅这一秒，那抹身影便淹没于灯海中。顾勒烦躁的啧了一声，扭过头怒骂道；“老子又不是傻逼！松手啊！”
再返回夜的这边，王小二瞥了一眼后视镜，红色的车影消失了，她紧绷的眉尖舒缓下来。
一群年轻人那么大的动静，换作八十岁老人也能注意到，她不经意间一扫，便在一堆人中精准捕捉到某个二少爷的身影。
她无法面对他。
脑海中浮现当时在Aurivx与顾建国的谈话，她便下意识绕开了顾勒。
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出于某种更尖锐的情绪——这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因私人情绪影响判断。
王小二的手指猛地握紧油门。
直到引擎的轰鸣渐渐平息下来，王小二仿佛才从恍惚中惊醒。
“清醒一点。”她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微风抚过，当再次睁开眼时，街道的霓彩灯光照进她淡淡的眼眸中，此刻她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王小二摘下头盔侧身翻下机车，这时，一位身着燕尾服的男侍者迎了上来，他恭谨的低着头，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身后，停在一座高大的建筑前。
Belong国际酒店的浮雕大门在夜晚中高高矗立，那座位于帝都中心的国际酒店是Belong集团旗下最顶尖的产业，同样也是王小二此行的目的地。
镀金框架包裹的外表宛如一座黄金城堡，顶端金色的灯光霸道的覆盖了周围街道的色彩，如同这片领域的独裁者。
王小二的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敲出几个字，随后将屏幕转向面前的侍者。
【我要先见Yomi。】
在这座酒店里，所有侍者都是聋子。
男侍者点了下头，转身引路。王小二跟在他身后，越过金碧辉煌的大会厅，最终停在一面不起眼的墙面前。
他的手指在墙缝间敲了敲，暗门缓缓打开。
王小二刚进去，一道张扬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
“到底什么情况？任务失败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Yomi冲到她的面前，双手拦住王小二，脸上的焦虑几乎要溢出来。“所以你...你的总监任命被更改了？”
王小二凝视着她，从那漂浮不定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恐惧。
以为Yomi只是害怕任务失败，于是王小二按住她的肩膀，"不用怕，这件事先瞒住老爷，我会想办法。"
但这句安慰的话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Yomi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开合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王小二，我们要完了。”带着哭腔的喘息，Yomi跌进王小二怀中，双手死死抓住王小二的手臂。“我以为你升总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瞒着你，早在上个星期就汇报给老爷了。"
呜咽的哽咽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宛如绝望的悲鸣，“我早就有预感，今晚老爷见你，其实就是来试探你情况！”
被老爷发现任务失败将面临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王小二沉默盯着怀中哭成泪人的Yomi，慢慢将她从自己身上扶正，指尖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泪痕。王小二的动作很稳，甚至称得上温柔，但眼底却是一片沉冷的静默。
“你回去，老爷那边我说。”她开口，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Yomi猛的抬头，嘴唇抖动着还想再说什么。但王小二已经松开手，转身整理褶皱的衣领。她的背影挺拔如常，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其击垮。
“可是你会被——”
“我知道。”王小二侧过头，没有埋怨，也没有解释，她淡淡勾起一抹微笑，“回去吧。”
没有任何犹豫，她向外走去。
裙角越过门槛的刹那，扬起的涟漪像片被风扯落的羽毛。
【我现在，也学会你当初保护我的样子了——姐姐，你看见了吗。】
王小二无言跟在侍者身后，电梯楼层数字表不断跳动，就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叮”的一声，停在顶层。
“老爷早已等候多时，王小姐，请进。”
鎏金浮雕门被推开，包厢内的气压骤然扑面迎来。
顶层包厢四面都是落地窗，整个帝都的灿烂都在脚下流淌。
无数身着特制西装的男女整齐分立于房间两侧，他们跟王小二一样，都是奴属于Belong的专属特务。
他们默契退开，顺着暗红的地毯让出一条长道。
道路尽头直指包厢中央，在一张真皮沙发上，林竹雄慵懒的闭着眼，眼角皱纹里沉淀着岁月的狠厉。
“老爷。”
王小二的声音打破沉寂，她走到林竹雄面前，右膝跪地，顺从的低下头。
林竹雄连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盘动一串墨玉佛珠，向跪地的王小二翘了翘锃亮的皮鞋尖。“说说吧，你在Aurivx那边的情况如何。”
开门见山，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王小二垂下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神色，“在Aurivx窃取的大部分财务机密，我前天已经传输到Belong特务部了。”
佛珠转动的声音突然停滞。
林竹雄苍老的手掌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整个房间的空气为之一震。
“我问的是你！”老人鼻腔挤出冷哼，鳄鱼皮底鞋踩上王小二单薄的肩膀，“你在我底下长大，我能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在装什么傻！”
王小二收紧指尖，握成拳头状抵在地面上。
自从王小二有记忆起，便跟着姐姐在Belong长大，她们待在林竹雄手下，五岁开始和其他孤儿一起参与训练，培养特务能力。
她就像全身透明的玻璃，无论多大的秘密都很快被林竹雄看破。
感受肩上被压的力道重了几分，王小二垂眼盯着地毯上的绒毛。
“我林竹雄养大的狗，该学会摇尾巴报喜。”林竹雄脚底施力摩擦着，发狠一拧，“你说是不是，优秀的...Aurivx新晋财务部主总监？”
这是试探她的话，该来的总会来。
王小二抬起脸，对上林竹雄的眼睛。她的声音平静得连音调都没有起伏。“不是财务总监。”
她听见自己肩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像是被冰锥贯穿。
“是顾二少爷的贴身助理。”
任务失败了。
空气凝固成冰。
暗处无数道目光投来，宛如密集的蜘蛛网，缠住王小二的身躯。
佛珠坠地的脆响在死寂中炸开，一块碎片擦过王小二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老子的特务去给那种小鬼当保姆！”林竹雄太阳穴上血管暴起，那双苍老的手掐住王小二的脖子，“他妈的我脸面在哪里！”
缺氧让王小二的耳膜嗡嗡作响，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林竹雄对着房内一处怒吼，“21！把东西拿上来！让我们的‘王保姆 ’回忆回忆Belong的规矩！”
——21，他的代号，也是他的名字。
王小二抬眼，相隔人海，她撞入一双蓝色的眼眸中。
男人从角落走出，黑暗从他的身上褪去，窗外的霓虹逐渐侵蚀他的脸庞，彩光流淌过那双湛蓝的眼眸，将他俊美如雕塑的脸分割成明暗两色。
他是王小二最不想看到的人。
王小二感受到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脸，停在那道血痕上。
他又迅速垂下眼，抽出一只黑色的鞭子，递到林竹雄手上。
全程无言，安静的像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新货？原来带倒刺的那根呢！”
“.....原来的，找不到，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21口中吐出，像卡顿的齿轮般艰涩。天生的缺陷造就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
“一个两个都是废物！”林竹雄怒斥，鞭梢瞬间破空而下。
“啪——”
第一鞭落下，撕裂了轻薄衣料，精准咬上她的肌肤，皮肉瞬间绽开一道痕，覆盖在旧伤痕上。
血色蜿蜒而下，浸透了破碎的布料。
王小二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但她仰起脖子不发出一丝声音。
“姐姐是优秀的特务，但妹妹却不是！”林竹雄怒声嘲讽着。“王小一在天上看着你，会有多失望！”
被提及姐姐的名字，王小二指尖微微抽搐，指甲嵌入掌心掐出血印。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张开嘴，血液瞬间从嘴角涌出，划过下颚。
第二鞭抽在她的腰际，力道狠辣至极，血珠四处飞溅，落在地毯上绽放成一朵朵“血花”。
“给你机会？哼！”
第三鞭，第四鞭....鞭影纠缠着她的身体，王小二的视线开始模糊，可脊背依旧固执的挺拔。“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房间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直至第二十四鞭，血水沿着背部流下，在她的身后染成一片血河。恍惚间，她听见林竹雄的嗤笑声。
”骨头倒是硬。”
鞭刑停止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竹雄染血的指尖抚过王小二的脸颊，在那道血痕上按了下去。
他忽然低笑，强迫王小二抬头直视自己血腥的眼睛。
“既然那个顾老鬼让你给他儿子端茶送水，那你就领下他的好意得了。”他松开王小二，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不过，让我的特务给他儿子当保姆，也是需要点好处的。”
一瓶透明液体被他往地上一抛，滚落至王小二面前。
王小二看清了眼前的东西，瞳孔骤然紧缩。
B405毒素——Belong私下暗自研发的慢性毒药，液体与肌肤接触，会慢慢刺激人体免疫细胞退化，最终做到毫无痕迹的让人蒸发于世。
“我给你最后一年时间。”林竹雄揪住王小二染透鲜血的衣领，“要么顾建国死，要么在乱葬岗给你家人坟旁添个新坑！”
林竹雄带着众人离去，脚步声渐远，房内重归沉寂。
王小二依旧跪在地上，视线被汗水和血水浸没。她盯着滚到角落的那个玻璃瓶，剧痛瞬间从背部蔓延至全身，每一道伤痕都在灼烧她的理智。
她挺拔的脊梁最终无力弯折了下来，额头抵在地毯上。
——林竹雄要她毒害人？
她要毒害人。
她要毒害人！
突然，一道稳稳的脚步声响起，将王小二从脑海中拉了回来。
一只大手，覆在她的头顶上。
“难过，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