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听到这句讽语,内心还未真正平复难安情绪,雪玉尘将拳头攥紧,整个人周身跃着怒火,
真想用剑挑断他的舌筋,再把他的双眼剜去…
不过一瞬他就冷静了下来,抿唇思忖,
“这般心思,要是付诸行动。会惹师尊不快吧。”
想罢,他抬手行礼,大方周到,
“师弟。来日方长。”
这幅同门师兄弟相恭其乐融融之景让长老甚是满意。
至于这以后…看似风平浪静。
容幽尚未出关,宗门中主要有两股诽言谤语,
“容幽长老一直闭关,据说就是大战后功力尽失。虽说话本里都夸张了,但她现在功力有当初五成吗。我不见得。”
“这芙浔第一日就认下了这徒弟的身份,容长老答不答应还没定呢。那个雪玉尘也是惨,据说这芙浔光是血脉门第上就多他一筹,早入门又怎么样。”
当然,面对这些闲言碎语,一个是冷雪覆污难显,一个是柔水清色难浊,
雪玉尘好独来独往,对这些人这些话置若罔闻,一直在为仲夏的宗门试炼做准备,他各方面资历已经过了初级弟子一大截,只需要过了试炼,就不必在留在主峰了,按照惯例,就到师尊身边……承独学。
芙浔因这身份特殊,被时刻关注着,不过,除了被诟病这来历,他没有地方能让人挑出错,谦谦君子,勤勉进取,还待人友善温和,于是,想和他交好的人数不胜数。
真是两位人人羡,人人妒的公子。
日子来到了初级弟子,宗门试炼的第一日,
不少人挤在峰门下看组队榜,
“我去?!我居然和芙浔一队?!”说话的是一位穿金戴银,琳琅满身的男君,
这句话引来众人不满,“嘁,谁知道你们李家使了什么手段。”
“不是,你嘴怎么这么贱,妒忌直说。”
这两人剑拔弩张,好在,人群外围传来一阵清乐,
“两位仁兄,莫遭了这暑气。”
来者是芙浔,合收折扇间,一句话把二人火气浇灭了,
不知怎的,本来互不相让互相拥挤的人们,见到他,个个知礼,端立看榜。
这边的芙燐也有些惊喜,“和雪玉尘一组?!上天终于眷顾我了,稳了稳了。”
第一关,正常的招式测验,其他组还好,一到了芙浔这——
“李公子,你先站我身后吧。”看见这么大个男人,竟然怕假的人影,芙浔也做不出其他表情,冷着一张脸,挥挥折扇的招式,把这些虚影拂去。
“我才不会像这样,男儿身却一脸媚相,连女人都不如。”他擦着玉扇,这般想着。
到了第四关,也就是最后一关,只剩下七组了,乾通长老在那宣布规则,
“恭喜大家哈,这里是为期五日的一关,在这宗门秘境里,灭杀五只妖兽的小组即可通过。”
秘境里——
明明是仲夏,芙燐却感到寒冷,这冷气来源是身旁这位冷脸剑修,
明明大家平时学得都是一样的功法典籍,为什么让他使出来,就多了不知道几倍的威力。
看着雪玉尘面不改色地斩断了一只狼妖,鲜血溅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却又在寻找下一个猎物。真的是,
太让人不寒而栗了啊!
于是,不到一日,他们俩就出来了。
虽说她有些怵,不过多的还是庆幸。
转头一看,雪玉尘拿着那通关符,淡笑。
更为惊悚好嘛?!
吓得她不敢多做停留,捡起七零八落的法器就回去了。
他们出来看到的是日落西山,晚照山水,可芙浔这边情况糟糕了。
秘境里有雾,这李公子走得曲曲折折,误闯进一处峰崖,被那谷鸟的哀啼迷惑了心智,正欲往前那深渊走,
此时芙浔正清理这第四只妖,转身一看,无语凝噎,
芙浔拉住他的衣领,可手下的人疯魔了一般挣扎个不停,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装着可怖的欲望,双手不老实地在其身上游动,
“你?!干什么!”饶是平时温和有礼的君子也是忍不住了,把他一只手擒住,让他把抓着衣服的手松开,
“你这龌龊之徒!”
眼前人神志不清,约莫是把芙浔当成了南风馆的伶人,怎么也不松手,嘴里还念叨着,“你多少钱,我给就是了,小爷不差钱。”
因为挨得过近,芙浔不易抽身,推搡之间,已经到了崖口,只差一步,
被眼前人的媚态恶心得整个人都泛起冷汗,一掌把他砍晕,终于,李公子他松手了,芙浔来不及喘息,
猛然间天地旋转,脚下空空,
飘飞的衣带随谷鸟的幽鸣,如炊烟直指向云霄,天色已晚,碎云几片,耳边风声迅疾,至于身后是什么,芙浔不敢想。
周身空空,心中麻乱。
闭眼回想刚刚那一出,绞得他早就麻木的心生疼,
“就算不断逃离,也是徒劳吗…”
泪水打在脸上,模糊眼前的天,
最终,竹青色衣带随主人一同掉进了这谷底深泉,至于鸟啼,也不能听闻了。
一切都是寂静的,水中的人不愿再沉溺,哗啦啦的水花四溅,一只玉臂无力攀上石岸,连带一片的水色深玄,
出水芙蓉,发丝淌着水,美人蹙眉,踏上岸清清浅浅落下几个水印,也是他倒霉了。
用内力将衣服烘干后,身心俱疲的芙浔倚在一尊大石上,观察着周围,忽然听闻几声剑的铮鸣,他寻声过去,却看到——
说实话,世间少有能让他惊得出不了声的场景。
叠石藤枝,那虚虚掩掩的缝隙,得以让他做这窥探的小人,
一位着水蓝淡纹的剑修,身姿如鹤,发丝在简逸的剑气中轻扬,挥剑一刹那,周身空寂,又不过一瞬,泉边巨石崩塌,水入云霄,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轻轻一抬手,一切又复了原样。
芙浔不由得惊叹,发出一点声音,那人转身来,一双泛冷光的眸子直直定了过来,
吓得他脚步后退几步,眨眼间,一转身,那人已经到了眼前,
二人间几步路的距离,芙浔忍不住后退,可身后就是大石,一只手掐上他的脖颈,他满眼惊恐地看向那人的眼睛,冰冷的,像……蛇,
脖子上的力道恰好给他留了一口气可以出声,
接着他听到这位强者疑惑地问
“你怎么进来的?”
芙浔艰难地说,“我不知道,我是,我是从山崖掉下来的。”
然后,那人脸凑近了,他的目光无所适从,应该是窒息的缘故,芙浔感觉脸热。
“你瞧着………”这人微眯眼,
“好看…?”
“面生。”
这下好了,芙浔想,还不如溺在水里。
容幽疑惑手下的人不知怎么脸颊绯红,觉得这么弱也不会是什么隐患,就松了手。
脖子上的桎梏消失,芙浔难受得弓腰咳喘,脑子晕乎乎,想抬起头,目光却堪堪到对方衣角。
容幽蹲下,降低身量,仰头和一脸虚弱的小入侵者对视,
“这么弱?我真好奇你怎么从崖上进到我的结界里的。”
“咳咳咳,你,咳咳,我不是故意的。”
闲来将剑归鞘,容幽仔细再看眼前这人,衣服像淌过水,想来是掉进会饮泉了。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自己查看一番。”
芙浔满腹疑团,“查看?如何查看?”
在储物空间浮云泉里翻出蒙尘的玉鉴,容幽一边做启术,一边回答,
“这是我所铸的秘境,只不过太宽,偶尔借予宗门启用一两处。毕竟这么多灵兽异妖,他们舍不得费精力养。”
此言,实是惊人,要常人知道这通天秘境是一人所化,那怕是一万个不信。
芙浔听得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简直是颠覆了他对修行的认知,
“典籍里说的,修士穷尽一生,都难以化方寸之境藏身。此人…”
倒不谈他的一串子的讶然,玉鉴波纹清清,随即显出崖畔之景,
“你看,这是你同伴吗?”
看到那昏迷的李公子,芙浔脸色一僵,胃里难受,
见他紧锁眉,容幽想看看往前发生了什么,
那场景对于芙浔是有些尴尬和反胃,他也没那个力气去挡,整个人倚在石上,静静地看着那人,耳边风声依稀,他心乱乱的,
“她一定觉得我恶心吧,在她灵境,男风污状。”
不出所料,一会后,她把玉鉴收了起来,手把住剑柄。声音冷了三分,
“真是人渣。”
接着上下扫视他一番,替人发怒得寻债主,“你可要我替你做主?”
被人问的一惊,芙浔却还是理智回答,
“不必劳烦,这是宗门财主家的儿子。再说…我也已经习惯了。”
“习惯?任人宰割就是你的习惯?”
原只是想回去一步步秋后算账,顺便在她面前卖个乖巧的芙浔也有些诧异,这人如此侠肝义胆?
他半敛眉目,思来想去,还是开口,对这位萍水相逢的生人,说了一些事实,
“我自尘世来,在烟花柳巷苟且度日,那浊气逼人的男女,皆因我这张脸对我起歹念,做恶事,恶欲熏天,我如今实是,习惯了。”
这话,太短,太短。
不过,容幽也知道,或许是,小时候的她知道。
尘间的花柳巷,容她想想,太久远,只记得那发臭的手,腐烂的脸。
和那些奇异妖兽比起来,那儿的人还要可怕上三分。
她强大躯壳下,还住着一个幼童,脏污的手捧起一颗未蒙尘的侠义之心。
不染纤尘的手,接过了。
她执剑而立,
“不管怎样,公道,还是得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