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斯涅格便像无头苍蝇一样跟着亚历克斯跑了整整一下午，在亚历克斯忙于应付贵族的时候，斯涅格同时也经历了无数次忠心测验和试探问话。他因为身份低微没有贵族头衔被嘲笑过、因为雪精灵的身份被嘲笑过、被测试过武器智商百科学识、甚至有人想向他讨教雪魔法以及进行武器决斗，不过他喝的禁魔凉茶恰好提供了他不能使用精灵之歌的借口，一些奇怪的决斗请求也被他巧妙避免了，但他还是不免被迫像小丑一般和几个奴隶和侍卫进行了一些比试，他被观赏、被品评，和他们唇枪舌剑、装疯卖傻、阴阳怪气，虽然这一下午他没能好过，但让他欣慰的是，他也将他们气个半死。

    最后人们撇撇嘴，说他知礼却不守礼，不知是哪里来的爆炸花瓶。

    艾丽娅很受欢迎，因为没有人能面对着那样一双纯真胆怯的美丽的眼睛还能说出什么重话，但是对斯涅格就不一样了，在小公主勤勤恳恳的哭诉下，至少绝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了，他是尊贵神秘的亚历克斯殿下的“心魔”。甚至还没过一天，就已经有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言，一些子虚乌有的情景被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出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最热烈的谈资和“秘密”。

    就这样，说好的出行一直推迟到下午茶，到晚宴，到月升，到午夜，到斯涅格筋疲力尽的跟着亚历克斯返回根殿摊在蘑菇沙发上。

    门铃又响了。

    斯涅格呻吟一声起身去开门，他不敢让亚历克斯去，万一门外是那个疯女人，看到是亚历克斯开的门，而斯涅格在那安然坐着，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麻烦事来。

    亚历克斯向着斯涅格轻轻摇了摇头，斯涅格会意，对门外说：“主人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请留下拜帖，明天我们会去拜访的。”

    “是我，”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格里夫的声音，“你们睡一起？”

    斯涅格立马胆战心惊的开了门，亚历克斯却坐在沙发上没动，相当放松的样子，见格里夫进来，也只简单的招呼了一声：“你来了？”

    格里夫身后跟着一位老者，亚历克斯看见老者反而坐直了身体，和老者互相行了个礼。

    “这位是克莱因大学士。”亚历克斯向斯涅格介绍，“格林崔尔最博学多识的木精灵智者。”

    “殿下过奖了。”克莱因学士目光平和沉稳，那是一双属于智者的眼睛，一点没有白天里那些贵族的吵闹和浮夸，他谦逊地向斯涅格简单致意了一下，便在格里夫身后沉默了下来，神游天外。他没有穿学士传统的宽袍大袖，而是穿了便于行动的匠人服，全身都是设计精巧的实用性衣袋和便携工具，这一身不知能带多少工具和材料，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也只是简单地用藤条束在了一起，看上去简朴而又低调。

    格里夫竟然也随意地找个位置坐下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斯涅格，一般人可不会向自己的仆人介绍来访的客人，这说明亚历克斯和他的关系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听说你的这名仆人今天大放异彩啊，亚历克斯。”

    “谢谢您的夸奖。”格里夫在观察着斯涅格，斯涅格自然也在观察着格里夫，仅这一天他就听说了太多关于格里夫的议论，而对于亚历克斯和格里夫真正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斯涅格也着实十分好奇。

    “这么晚来什么事？”亚历克斯懒得客套，直入正题，态度近乎无礼。

    但格里夫连眉头都没皱，他侧头看了一眼克莱因学士，大概是希望克莱因学士能解释一下，但是老者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格里夫便开了口：“圣殿的生机不多了，我想用木之歌在祭典前为他们延续一些生机，你知道的，不能让民众在赐福祭典时看到的圣殿是这个样子。”

    “我今天已经听说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个事情，你去年也和我说过了。”

    “你知道……就好，但是我自己很难撑完这一整场仪式，毕竟以前都是由双生子……或者实力较强的亲族两个人完成的。”

    “你需要一个副祭。”

    格里夫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接着问：“你认为副祭由谁来合适？”

    “你在问我的意见么？”

    亚历克斯反常的陷入沉默，甚至动都没动一下，格里夫紧盯着亚历克斯的脸，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虽然看上去是在征询亚历克斯的意见，可不知为什么，斯涅格却觉得格里夫似乎有些紧张。

    “只能由多洛塔王姊来吧。”良久，亚历克斯说。

    “她不合适。”格里夫说。

    “那就萨兰特叔父。”

    “他今天拒绝了。”

    亚历克斯又说了几个人名，都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但是都被格里夫一一否决了。

    又是一小段短暂的沉默过后，亚历克斯终于说道：“那便只剩图勒普了，也是我们的亲弟弟，他很崇拜你。”

    格里夫似乎轻轻松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看来亚历克斯终于猜对他的心思了。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便让多勒普担当副祭了。”

    “你深夜前来，就是特意来问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若是让别人听到，恐怕会对亚历克斯的话大为震惊，为古树延续生机是百年一遇的大事，在木精灵的历史上都没有几次，就连一直神游天外的克莱因学士也不禁抬眼看了一眼亚历克斯。

    没有心的亚历克斯似乎……在生气？

    但格里夫却对亚历克斯的讽刺熟视无睹，非常自然的接过话：“当然还有别的，克莱因学士想来问一些关于那天的怪物的情况，他这两天正在研究那些奇怪的黑沙。我看了多洛塔的报告，你的这位……朋友，或者仆人？或许知道一些其他的消息。”

    克莱因学士瞬间精神了起来，从身侧一个小袋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里面装着微量的黑沙，那是亚历克斯在死去的木精灵断角处收集到的唯一的痕迹。

    接下来的话题便转向了斯涅格与克莱因之间的交谈，斯涅格对精灵乐章研究颇多，倒是无愧于风物诗会的名头，克莱因大学士也是个痴迷于研究精灵之歌的怪才，年轻时还去过土精灵的魔法圣城游学深修过，虽然一个是野路子，一个是老学究，两人却一拍即合，就“灰烬”的产生和效用进行了一番大胆地交流和讨论。

    “……综上所述，这黑沙的确能导致活物变异魔化，但据我所知，单纯的精灵之歌的灰烬是没有这种效力的，所以，灰烬只是一种介质，或者说，灰烬也算是一种承载着精灵之歌的魔法载体，至于什么魔法需要由灰烬这种物质来承载，那或许就是一些危险的禁术了。”克莱因学士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用黑魔法的人才会使用的材料。所以，您研究过精灵之歌的灰烬？”格里夫在旁边问。

    克莱因学士局促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苍老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羞赧：“研究需要的事……怎么能算是黑魔法呢！作为魔法研究院的首席，我有义务什么魔法都研究一下。”

    “……”

    斯涅格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它原本藏在那个死亡的水精灵的体内，它先控制水精灵躲入井底，不过也有可能在那之前水精灵就已经死了，成了一具被黑沙控制的行尸走肉，之后的几天夜里，它就会变成其他人，诱惑其他人进入水井中杀掉。然后在那天晚上，它顺着冰球里的水流，被吸入了布里奇的吸水植物里，导致植物体变异成了它的天敌——啃食植物的毛毛虫，也就是我们看到并与其战斗的那只。”

    克莱因学士赞许地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很可惜，还是未完成体，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实验。”

    “很可惜？”格里夫挑眉，克莱因大学士又是一阵轻咳。

    斯涅格继续思考：“但就算是灰烬里加了其他的东西……区区一个黑魔法，能这么精准的操纵水精灵的行动吗？既然它会导致变异魔化，那为什么那个水精灵没有变化？它像是有智慧一样，并且……它为什么每晚都先去找了亚历克斯？操纵这一切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那个徽记。”一直一言不发的亚历克斯突然说到，他说完便转向了格里夫，目光严肃地看着他。

    “难道是……？”格里夫眼里的震惊一闪而过，但很快控制自己恢复了常态。

    亚历克斯点点头。

    “是什么？那是什么的标志？”斯涅格迷惑地问。

    格里夫马上站起身，克莱因学士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格里夫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老者正在兴头上，却被硬生生打断，只能扫兴地跟着格里夫告辞了。

    临行前，格里夫询问亚历克斯是否想参加晨祷前的议事会，果然如奥莉所言，亚历克斯婉拒了，格里夫这才安心离开。

    亚历克斯和斯涅格送两人离开，格里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亚历克斯随意聊着天，这让亚历克斯不得不送出好远，看着远远落在后面、还在激情讨论着精灵之歌的克莱因和斯涅格。亚历克斯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吧，你想说什么，到这里可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