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二十年是烟花柳巷发展盛势的时期。
这年,烟花柳巷,□□兴起,于是无数的贫苦百姓就只有一件事——拼命生女儿,盼望着这唯一的希望能够换取一些银两供家中的父母维持大半辈子的生活。
自愿被迫卖入青楼的女子多了,女子的地位则更加卑贱,而在这短短几年内脱颖而出的便是贤雅阁。
据悉,上至大臣下至富贵人家下了朝,闲来无聊的都会去贤雅阁待上半日或一整日……
今日贤雅阁二楼歌舞升平,轻歌曼舞,乐声悦耳动听,婉转如黄莺,美得各有千秋的舞姬在台中翩翩起舞。
洛影一袭白衣飘然若仙,端坐于台上,手持琵琶扣着音弦,靡靡之音从她的指间流泻而出。
音色时而轻缓舒急,时而荡气回肠,音符如同五彩斑斓的蝴蝶振翅高飞,本来还在喝酒调笑的客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进入了另一番天地,体验了一场人生百态尽头。
三楼厢房。
褚清捻起最后一颗白棋落了下去,抬首淡笑:“四弟,你输了。”
对方浅笑作揖:“三哥的棋艺如今无人能比,我输得心服口服。”
褚清敛眸不语,身旁的方尘见势蹲下身收起了棋盘,而此时的气氛安静下来后,外方袅袅余音也传进了几人的耳中。
褚苓端起茶水往嘴边抿了一口:“这乐声扣人心弦,感心动耳,颇为一番风味。”
褚清侧眸看了眼方尘,方尘连忙解释:“听花娇说是新来的姑娘,名唤洛影,素闻她的琵琶一曲名动天下,无人不仰慕她琴声而来。”
他沉眸:“洛影?”
方尘将棋盘整理好后试探性地问:“殿下你若想见洛姑娘的话,我唤她过来。”
他摆了摆手。
方尘明白他的意思后立刻起身出门了,不一会,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白衣素服蒙着面纱,手持着琵琶的女子。
洛影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方尘的脚步进来后行了个礼起身。
她粗重着嗓音,垂眸淡道:“洛影见过两位殿下。”
褚清的语气中还有一丝掩不住的颤抖:“摘下面纱来。”
褚苓若有所思地偷瞄了一眼褚清的表情。
洛影迟疑:“奴婢样貌不佳,恐惊了殿下。”
“无碍。”
她听从对方的命令缓缓抬起头摘下了面纱。
方尘单看她的身影也说得上倾城佳人,但看清她的脸后也不免愣了愣。
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脸,坑坑洼洼黝黑无比的皮肤中像是被一脚踩扁的鞋拔子脸,小小的五官全部紧凑地堆在一起,尖嘴猴腮,獐头鼠目。
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惊到了殿下不必想也是死路一条。
褚清忙掩眸,眉间的发丝遮住了自己浓烈的欢喜,心脏的跳动几乎要冲到嗓子眼上,但面上依旧如常。
“你唤什么?”
方尘拼命掩住自己震惊的表情,见自家殿下非但没有赐死还似乎有些激动地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是殿下疯了还是他疯了……
她垂眸淡淡:“奴婢名唤洛影。”
眼前沧桑憔悴的脸与记忆中明媚张扬的女子重合。
女子双指探着他颈动脉有无跳动后拍打着他的双肩探近他的双耳呼喊:“醒醒,哎,哥们,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哥们你还活着吗?”
彼时的他只是个落魄小皇子,被仇敌追杀坠崖,所幸老天有眼,没让他真去见了阎王。
女子见他呼吸微弱,立马采取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几个循环下来,她累得都没力气叽叽喳喳,身下的人也终于在自己努力救治下恢复了一些意识。
“太好了,等你醒来我一定得让你给我颁发个锦旗才行。”
他模糊的意识里还能迷迷糊糊地听到身边有个奇怪的女子在他耳边说着一些疯言疯语。
“唉,该说不说哥们你命还真大啊,这么高的崖跳下来都没死,莫非你就是小说中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算了,跟你说话你也听不清,你手臂上和胸口上的伤口裂得太严重了,我还没实践操作过,要是缝的不好看呢,你也别怪我,毕竟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不是……”
女子一边往他身上消毒伤口,一边往他口中塞了一块布,直接拿着针线不带犹豫地上手替他缝合了起来。
他的意识瞬间就被疼醒了过来,能清晰地感觉到针线硬生生戳进皮肉里又从皮肉外穿出来,不间断地经过了不知多少轮的痛苦。
“没有麻药只能忍着了,还是很疼的话就抓着我的衣服。”
“再忍一下,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好了。”
他被对方轻柔的细语慢慢唤起了意识,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前的女子长着一双极具攻击性,煤感天成的脸,细长而上挑的狐狸眼,但左眼下的两颗黑痣又显得她的眼眸温柔了几分,略微上挑的鼻尖中黑痣平故添着几丝媚意,上薄下厚的嘴唇随着她专注的神情轻抿着。
他也许真的见到了神仙。
他无意识地抓着对方的衣服,像是溺水者抓着身边唯一的稻草,疼痛忍得他全身都冒着冷汗,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她也紧张得直冒汗,全心专注地一针一线缝合好了伤口,敷上伤药,替他简单包扎了起来。
她拍了拍手,颇感自豪地道:“醒了,身上的伤口不麻烦,麻烦的是你体内还中了一种剧毒,不过我还没有治过人,要把你治好了算你运气好,死了也别怪我,要怪就怪给你下毒的人吧。”
他默默看了眼她奇形怪状的包扎技术,觉得自己能活着确实是靠自己命大。
“多谢姑娘搭救,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他扶起,微微一笑:“我叫白慕枝,谢我的事留到替你解了体内的毒再说吧。”
……
就算变了样貌,性子,声音,他也能立刻认出是她。
是白慕枝,是他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的心上人。
他放轻呼吸,狠狠掐了下藏在衣袖里发抖的手,状似平常地问:“……姑娘会弹《雪梅》吗?”
她肉眼可见地愣了几秒,低头行了下礼:“回殿下,奴婢不知这是何曲,并不曾弹过。”
他看出了她的犹豫,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太过于急于求成了。
“叫花娇过来,三千两,本宫要替这位洛影姑娘赎身。”
被点名的方尘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他呆了几秒才听命离开。
“殿下……殿下!”洛影听罢,连忙跪下:“奴婢不愿离开这里,花妈妈是奴婢的恩人,是她将奴婢带回来解决了温食暖衣,奴婢此生只想留在贤雅阁给花妈妈报恩,不愿踏入权贵之中,况且奴婢也不卖身,还请殿下拂回这心意。”
褚苓已经默默坐在了旁边饮着手中的茶水看着这一出戏。
向来是他拒绝女子的心意,何时有过女子拒绝过他的心意,想到三哥第一次吃瘪的样子他不免觉得有趣。
他的身体凝滞了几秒,低头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女子,被掩下的情绪中透露着不解和难过,更多的是心疼:“洛姑娘,我不会亏待于你,你留在宸王府中要比你这烟花之地好得多。”
话到这份上,他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她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接触到太子,完成了师父的遗嘱后再替师父复仇完便可以自由了,如今计划中却出现了唯一的变化……
花娇慌里慌忙地就赶过来了,她一进门就看到洛影跪在地面上,两人匆匆对视了个眼神,眼里的情绪转瞬即逝。
她随即跪下行礼。
被褚清看中,饶是主上,也救不了洛姑娘了。
“本宫向贤雅阁讨个女子,不知贵阁可有意见?”
花娇谄媚地朝他笑:“奴婢不敢。”说完她给洛影使了个眼神:“能被宸王殿下看上是你的福气,若是讨到个妾室位份,你也是祖上烧了高香,还不快多谢殿下赐予你的福分。”
她掩下心中万般不愿,向他磕头道谢:“多谢殿下为奴婢赎身,奴婢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好殿下。”
他把她扶起,触及到她消瘦的手腕更加心疼不己:“起来吧,跪得我心疼。”
褚苓笑眯眯地道:“恭喜三哥府上又添了一位佳人。”
他将她扶起后顺势揽在了怀里,侧眸看向褚苓:“四弟,告辞。”
他点了点头。
洛影眼看着目标近在眼前又无法接近,心头对他的怨念更深了,身体上也不由自主地排斥着他的接触,却被他死死地定在怀里动弹不了半分。
与此同时贤雅阁四楼。
绿衫男人倚在窗棂处,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名男子和另一名男子因为一块肉而争论起来。
这样的场景每日都会上演,但每次的版本都不一样。
男人熟稔地抄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饮尽杯中酒。
“你是说,褚清将洛影带回了府?”他这才想起身后一直跪着的花娇,开口打破了这沉静的气氛。
“是,但奴婢想不出褚清怎会突然看上了洛影。”她恭敬地低头回他:“您看,要不要奴婢查一下他俩的关系?”
手中的酒见底,楼下两人的争吵也随着一方的罢休终于结束这场闹剧。
他转身,走下台阶虚扶,让她起来。
“不必了,洛影予我酬劳,我也回了她个情报。只不过难得遇见一个知音……”他话到这又止住了。
花娇听罢回他:“依我看洛影也并非愿意追随褚清,要不要我找人救她出去?”
他摇头:“若她无法靠自己逃离出去,我贤雅阁就算看错了人。”
“是难得一遇的知音还是空有才华毫无脑子的花瓶,我拭目以待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