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好好歇息,我明日过来找你。”
她还在思考刚才他说的话之后要如何脱身,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便从密室中离开出了书房。
于管家已经在书房外等了一会,见到她后便主动走在前面带路。
去竹影阁的路上他也自觉跟她说起了如今府里的情况。
宸王府分为正殿和后殿,正殿是王爷处理政务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后殿是王爷和妻妾居住的地方,又分为东南西北四处,西北是妾的住处,东边是王妃和王爷,南边分为娱乐区和内务房。
目前王爷共有一位居住在水离阁的王妃苏芜,两位分别是住在墨雨阁的次妃沈窕和文容阁的陆絮,剩余三位是基本都住在北厢房的姬妾。
“如今洛姑娘进来后就是第四位姬妾,不过姑娘也是府中唯一一个被殿下特殊对待的,往后伺候好了殿下,被封为夫人也是早晚的事。”
她没说话。
还没到竹影阁,外头已经有了好几个丫鬟在院外忙碌,素来冷清荒芜的阁房也有了一丝人气,她们分一批整理杂物,分一批打扫院子和摆放物件,等她过来后也自觉停下脚步向她行礼。
“这些是殿下精挑细选出来负责你的衣食起居的丫鬟,站在中间的是你的贴身丫鬟意秋,之后有什么需要的可唤她们替你去做。”
明面上是照顾,实际上还是监视她吧。
她礼貌地淡笑:“我没有什么架子,你们就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其他的随意就好了。”
“是,洛姑娘。”
于管家道:“意秋,带姑娘回住处吧。”
被唤意秋的女子笑着点头:“洛姑娘,你的住处收拾好了,请随奴婢来。”
慕枝点头随她进到院内,院内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品种花,旁边是一个双人秋千和棋盘石桌。
尽头是寝殿,正中间摆放了一个小方桌和小床榻,一些书籍,几个装饰瓷器,左边用屏风隔断做成了浴室,右边是歇息的卧室。
意秋拉开衣柜,里面排排整齐挂着五颜六色的服饰,大多都偏红,绿,紫,黄这类的鲜艳颜色。
“姑娘看看这些衣裙可还喜欢?殿下特意吩咐过姑娘若不喜欢这些鲜艳的,就让绣娘根据你的意愿再给你多做几套。”
她摇头:“不必了。”
意秋看出她的疲倦:“时辰不早了,姑娘可要沐浴歇息?”
“嗯。你给我放水我自己洗就好。”
她连忙跪下:“姑娘不可。”
慕枝伸手拦住了她要下跪的动作:“去吧,事后我会和殿下说。”
意秋想不明白眼前这位相貌丑陋,性子无趣冷淡的女子是如何会被殿下看上的。
想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家殿下品味真独特。
慕枝坐在桌前,想着和贤雅阁的交易。
徐弦坐在窗棂下的卧榻上,气定神闲地捻起一杯桃花酒,笑道:“洛影姑娘,我提供情报的代价恐怕你承受不住,你可想好了?”
“我曾见阁主广散过谁若能弹出你创的《光》一曲,便答应她一个请求,现在我斗胆求个情,不知阁主可愿让我一试,若你满意便把太子行踪说与我,若不满意也能把这个作为把柄做个人情送给太子,如何?”
他浅浅笑了笑,摆了摆手:“你当真有趣,来这的多半不是非富即贵便是博一把权贵的,不过我没有这么无聊,若是你输了便在我这做上三年工吧。”
她自信抬头看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成交。”
他从柜子里拿出用白布包裹着的紫檀木琵琶,眼里充满了柔情,轻轻地双手抬起交给她:“请。”
她轻柔地接过坐下,一只脚抬起,把琵琶搁置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抚上琴弦,微微点头:“见笑了。”
铿锵有力的乐声如行云流水般从她纤长细指间倾泻而出。
徐弦换了个侧身支着脑袋的姿势,闭上双眼慢慢享受对方给自己带来的视觉盛宴。
雪花纷飞,满目疮痍,人们坐在残垣断壁上痛苦地哀嚎,绝望地哭喊尸横遍野,数不清的人接而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然而他们的君主却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享受着天下人供奉的美味菜肴,却弃之如敝履。
君王只知安于现状,贪享愉乐,而这背后的百姓却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战士们一个个地冲锋陷阵,势不倒下,但在对方迅猛的攻势下逐一击破,但生为盛国人的他们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一如往前,直至战死沙场。
血流成河,推积而起的尸山中,那些仍不屈服的战士们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成一堵城墙,只要不死便不屈。
风停雪落,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大地,满目疮痍的废区角落中长出了一朵花,接着,下起了蒙蒙细雨,一朵花生出了无数朵花,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一曲罢,徐弦还久久无法回神,连什么时候流泪了也毫无意识,甚至忘记了鼓掌。
大部分人没有经历过其中,他们的重点就会更加放在战争上的激烈情感,更无法弹出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只有她真正的理解到了这其中的意思,她把重点描刻在了乱世之中的人和盛世之后的人,这就是他创造出的《造生令》。
他的旋律和节奏并不是激扬顿彻,而是人们面对乱世之下既定的命运中绝望之下的悲吟和无奈之下的哀怨,痛嚎着命运的不公,以及君主官家的不作为,以及人们最后对自己的幻想。
慕枝收起了情绪,擦了下眼泪,抬手把琵琶还给他:“阁主可还满意?”
徐弦定了定神,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还在流泪,他急急问:“敢问洛影姑娘师承何处?可有门派?”
她轻抿:“无师无门无派。”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妙!妙!妙!实在是妙!无师自通做到这程度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天才,我寻遍了天下的文人雅士,也无人能奏出其中的意思,而你,是第一个,不过我听出你最后改了两个音,让本就遗憾的结局添上了美好的期许。”
“抱歉,不由自主地我代入了进去,便希望这颠沛流离的结局能够再更美好一点。”
这也是她一个最大的缺点,共情感太过强烈,因此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代入进去,希望这微弱的一点改动也能平却一些遗憾。
“不不不,我毫无怪你的意思,相反,因你的改动而更上了一层楼。”
“阁主想必也是一个精通音律之人,否则也无法创出这首旷世之作。”
他谦虚摇头:“谬赞了。”
“应你的请求,我会把太子行踪告知于你,另外这把紫檀木琵琶便赠予你了,它寻找到了自己的有缘之人。”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礼物太过于贵重,送给我反而暴殄天物了。”
“收下吧,这本就是我赠予的奖励。”
“多谢阁主。”
时间回到了现在,她从回忆中醒来,继续思考着当下的时局。
目前褚清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留着他只会是一个定时炸弹,可他现在的身份是皇子,只怕难以下手,可和他合作的话就意味着要将自己暴露于面前……
但如果是将计就计,将对手化为棋子为她所用呢?
褚清书房,苍术阁。
秦昼与他一同坐在小塌上,严肃地询问他:“洛宁近日又出现了几名少女接连被玷污杀害,都察院和厂卫参与进去查了一段时日也了无讯息,几名大臣又在此时联名上奏说于此事,现下盛皇正为此事烦忧,您看我们要不要出手?”
他慢斯条理地端起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此事是个烫手山芋,谁碰都惹一身腥,先别轻举妄动,等他们逐步懈怠了再谈。”
昏暗的烛火中,他的双眸亮得如同一头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的狼。
“我明白了。”
他看着褚清右颊上明显的红印,迟疑地问:“对了,殿下,我还有一事想说。”
他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呷了下手中的茶水,斟酌着语句:“殿下带回来的那位青楼女子当真能够信任她不是太子或者二皇子的人吗?”
他不答反问,语气淡的像是闲话家常:“贤雅阁那事进展如何?”
他听出他话外之意,不再多嘴,就着他的话题回道:“还未曾有过进展,倒是江湖之中隐藏的势力趁机掺合了下。”
他淡淡点头:“既然如此,再等等吧。”
两人商议完事情出来之后,秦昼告辞离开。
月色透着窗棂的碎屑漏了一地,烛火摇曳,帘纱轻摇。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一闭眼就是无尽的噩梦。
院子外,鹅毛大雪盖满了红衣男子的衣裘,他犹豫着上前,又退了几步,见到里面的烛火熄灭后,还是没舍得离开。
不知他此刻又在纠结仿徨着什么,为何又不敢进去,不敢看她的脸,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在这待了许久,直到拂去了肩膀上的白雪第五轮后才回自己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