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人问我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活下去。时间往后挪一点，又有人问了我类似的问题，问我想做什么，我说读书。如果再出现这么一个人问我，我会说我想要虞勉。
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我说人的本质都是得寸进尺。
我的水晶棺变成了一个小餐馆，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觉得守在这里可以等到虞勉回来。
我在餐馆里面打工，餐馆老板娘的女儿对我很热情。她问我多大，我说，十七，也可能十八。
她又问我读过书吗，亲人有无？我说初中上了一年，没有亲人。
她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说，不知道，我在等一个人。
她带我去办了身份证，带我认路，她带给我很多，我如同刚出生的孩童，蹒跚学步，缓慢地融入这个与我脱轨多年的世界。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有一天，我记得那是个黄昏，整片天空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也烧红了她的脸，她问，“余厌，你要等的人等到了吗？”
一瞬间，那个被我搁藏在心里落灰的记忆如同刀刃般直插入我的脑海，像是来自亘古的一声呼唤。
我想起来虞勉笑起来的眼睛。
我掰着手一算，我已经来了一年有余。这一年期间，我看见虞勉类似的背影都会去追，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
这一年来，唯一给我慰藉的是女人留下的糖。我每当感觉焦虑，狂躁不安的时候，甜的东西能让我平静下来。
我对她说，我该走了。
她很慌乱，像是想挽留，她说：“你再等等吧。”
我说，我不等了，我想去上个学。
我记得我初中的班主任夸我聪明。他是一个带着厚重镜框的语文老师。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我站在校门口，旁边站着的是我还没疯的母亲。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说：“希望你有机会可以重新回到课堂。”
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我觉得现在时候到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然后她请我吃了一顿饭，说是饯别。
我想她大抵是喜欢我的，是爱情吗？我在氤氲的蒸汽中看她：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面相很讨巧，她煮饭很好吃，性格也很好。
她是个好女孩，可是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举起酒杯，她说：“一路顺风。”
我看见她红了眼眶。
玻璃酒杯碰撞的那刻，我又想起来虞勉的眼睛。我不想让她发现我心不在焉，我架起了腿，跟她碰了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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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上了列车，我去我妈口中的那个“家”，我要回到那里去。
小县城是我妈和她的初恋认识的地方。有一大片的芦苇荡，冒着尖絮，白色的像一团云。街边的小巷子里有一摊污水，倒影着灰色砖瓦的一角。
我去办理了入学手续。校方问我，父母呢。
我说，两个都死了。
我不想逢人就重复这些无休止的问题，我把我这两年打工拿出来，堵上他们的嘴。
我说：“我有钱。”
校方噤声，给我安排妥当了一切。按照我的年龄应该在读高三，考虑到我只上过初中，他让我跟着高一一块学。
我重新踏入校园，踏入班级，新的班主任介绍我的时候我深呼吸。我知道教室里有粉笔灰的成分，我就想感受教室里面的空气，即便有毒我也会这样干。
老师以为我紧张，安慰我让我自我介绍，我说：“我叫余厌。”
老师好像还想引导我说一些什么，她询问我喜欢什么，兴趣爱好是什么，擅长干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我喜欢虞勉，爱好是
可是我身边没有虞勉。
这个认知突然让我很难过，我没说话。老师也没为难我，说了几句就叫我下去了。
我上了几堂听不懂的课。我的后桌是一个带着口音的男生，听不出是在哪里，他上来自然地与我攀谈。
他说，我叫荣明明。
他用他的足尖敲击我的凳子，一下下的，问：“你是大城市来的吧。”
“大概是。”我说。
“从哪来的啊？”他问。
“B市。”我说。
“B市啊……大城市啊，我爸本来做生意去那边，常跟我唠叨，诶…”他话题一转，继续追问：“你B市来我们这个小县城干嘛？”
我想起来我妈那破败的眼神，她的衣服被我烧成了一把灰拿着袋子装着，拿线缝好了，挂在书包的外面。
我不自主地摸了摸那个袋子，说：“来找人。”
帮我妈找找这初恋。如果他活着就把这个交给他，如果他死了我就找块地，把我妈葬在这里。
她临终前都想着回家，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荣明明又踢了踢凳子，但这次他不是故意，他换了个姿势，我想叫他腿不要搁在我的凳子上。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是节美术课。
老师走了进来，全班都很骚动，我往讲台上看了一眼，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冲击太大有几秒像是短暂空白。
我耳朵嗡鸣，只能听见自己死去很久的心脏在胸膛里用力的跳跃。
是虞勉。
他好像变了。头发修短了些，微微扎起。挺直的鼻梁上面带着一副眼镜，但我看见他白色衬衫下那段窄腰，和那包裹在西装裤下富有肉感的屁股。我就知道错不了。
那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竟活生生再次在我的面前，离我只有几步的距离。
我感谢上帝，感谢观音菩萨如来佛祖，我把各路神仙都感谢一遍，让我能重新遇见这个人。
荣明明还在说：“我们这小县城里，考试就是唯一的出路，你在大城市，好歹机会多一点，你亏大发了。”
我盯着讲台上虞勉，声音都在颤抖，我说：“我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