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中路遭弃捐

    绝艺用让曾经让她安心的语调说:“我会一直在您的身边,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朱镜湖千万不想再听到“生死”这样的字眼,绝对不是她舍不得绝艺,绝不!只是她害怕跟上辈子一样,和绝艺埋一块儿,没准投胎还托生在一处。这样重的承诺,一旦背负上,便是她和绝艺,两个不相干——本部应该这么相干——的两人的命运纠缠。

    还不待她反驳,她便感到唇间湿润。绝艺跟她一起挤到了棋盘上,旁边只有昏昏暗暗的残灯。外头青蛙在孤零零地叫着,身边没有同伴的慰藉。

    朱镜湖的眼眶一下子湿了,曾经她和绝艺竟然如此……相爱两不疑。为何之后一步一步走到恨成那样的局面?

    亲吻是强烈的表达,绝艺没又有说话,朱镜湖知道她的心意:直到海角天涯。绝艺仍然很笨拙,很赤诚,虽然她之后会成熟得无限快,她会变成朱镜湖不认识的样子……但朱镜湖不得不在这一刻沉溺。

    就在这么一个瞬间,朱镜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可是,永恒是一个多么恐怖的词。曾经海枯石烂的誓言,几近永恒地在地下“相拥”。

    绝艺会变,她也一样,只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不过,现在,她是不是可以说“我爱你”。

    她的五感,连着她的心,叫她快乐地沉溺在爱河之中,直到被绝艺按醒。

    “您要窒息啦。”

    朱镜湖呆呆地摸着脖子说:“我宁愿……”她发现两人都倒在棋盘上面,头发乱糟糟的。意乱情迷间,她已经忘记了天地为何物。

    绝艺用胳膊垫到她的头底下,呢喃道:“不要这样,会后悔的……”

    这个语气,这个神态,朱镜湖一激灵。就算她渴盼着来自绝艺的爱抚,但连两人间的触碰都感到害怕。

    她坐起来,俯视绝艺,道:“别闹了。”

    绝艺突然红了眼睛,说:“镜湖突然变得好奇怪。”

    朱镜湖一时语塞,于是便又俯身下来,轻轻吻了绝艺的额头,避免和她对视:“如果现在咱俩对弈,我是不是就能赢过你了。”

    绝艺笑道:“现在我困啦,不下了,不下了。”

    朱镜湖也找补道:“真是差劲,没有成功戏弄你。”说着把蜡烛吹掉了。

    黑暗中残留了几个火星,以及手中的余温和枯寂的恐惧。

    朱镜湖昨夜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她早起简单装束了,心中不忍,提笔给母亲写信,微露上世见闻,以慰母心。

    绝艺则换了男子装扮,她本就高瘦而长相普通,扮起来便十足相似。朱镜湖隔着老远,状若随口地说道:“我怕风雨不顺。”现在是二月初,一般并无许多雨水,上辈子也只是淋了蒙蒙细雨。但她,没准还有绝艺重生而来,天地自然已经失序。马寄傲一事已经叫她们经济大为改善,这便是个头一个不同。天气是否也会变化,尚未可知。

    绝艺说:“记得了。”便往角门去了。

    靠紫藤引着,朱镜湖于家中的事务上有惊无险,未出差错。她也得空看了挂历,确认了今天是二月初八,没记错。只是母亲问她道:“小湖可是最近难受?你说话时时压抑着哽塞。”

    朱镜湖于是泣道:“咱家一向坐吃山空,如今感到坚持不住了。”

    母亲也叹道:“总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且宽心,我必定不让家里这些破事伤到你半分。”

    她含泪应下,又建议母亲思退路,不过还是老一套,置地产攒钱财。母亲亦答应,两人遂相对默默无话。朱镜湖在想哄骗母亲回外祖家,又怕山高路远把人颠坏,只能按下不提。

    次日一早起来,绝艺留了张条子,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再检查遍,人不知道何处去也。只是叮嘱她动作麻利些,巳时三刻到角门找她,她自有办法带她逃出生天。

    朱镜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将院子里丫头婆子全点起来,卖身契叫紫藤一把火全烧了。朱镜湖点着银票,预备发下去。

    有个唤作青阳的,朗声说道:“不瞒姑娘说,我二姨祖母原是白莲教的主教,我正能出力。”紫藤正色道:“别到外头胡说!没有别的事情,不过是拿来祈福而已。以后各自要走各自的路了。”青阳遗憾地说:“我会很多祥瑞的。”

    朱镜湖未料到身边竟然有如此雄心壮志的人,果然穷则生变。有人吗?有火器吗?真拿八卦神功对阵火炮,天哪!好在今日就要离开此是非之地了。

    朱镜湖正准备分发银票,远远闻见一股烟味。青阳跑回阁楼,往下一看,喊道:“走水啦!”

    朱镜湖急忙问道:“火在哪里烧?”

    青阳说:“池塘那边,火烧得很吓人,烟老大了,看不清楚。”

    朱镜湖道:“敢救火的出列,必有重赏;其她人从角门出去请火班。”有五个人愿意跟从朱镜湖。朱镜湖叫各人拿水桶,过去时取池塘水,又把大把银票直接往她们怀里塞。远处却隐隐听到哀嚎声,似乎还掺杂着……

    绝艺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喊道:“有流寇!”

    想必是有匪徒蓄意抢劫,故而放火,家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朱镜湖惊道:“好呀!必叫这些杀人放火的歹徒有去无回。”又令紫藤把锄头取来,上面捆上尖刀,做成长矛。

    绝艺说:“我看了,流匪十一二人,乃几路不同人马,且色厉内荏。我们待会排出简易鸳鸯阵,借着火势,虽然他们可能跑掉三五个人,但——朱镜湖,你去请衙役堵门。若有人冲出来,趁着出门那一瞬杀之。”她又扫视了一下五个从者,吩咐道:“紫藤,你跟她一起去。若是她往院子里头乱冲,直接打晕就好。”

    绝艺说这话时,莫名让人信服。朱镜湖在一瞬间发觉面前这人绝不是十五岁的绝艺。但现在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

    绝艺拿过她手里丐版长矛,推她道:“还不快走!”

    朱镜湖听着里面的冲杀,心急如焚,不过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里头瓶里乓啷,像是席卷着北境朔风的古战场。若是没有火,她兴许可以架个梯子,隔空帮自家人的忙,但现在只能急得团团转。

    远远地,她听到绝艺带着人四处喊:“你们老大没啦——张十六没啦——郑闲没啦——”

    又喊杀了一会,且战且退出三四个拖着些微战利品的流匪,朱镜湖用水龙改制的油龙往那几个人身上喷麻油,而衙役拿叉将流匪拖到一旁,留了个活口外,其余一把烧了。

    朱镜湖回头看院内,只见天上忽然电闪雷鸣,雨水瓢泼而下,院子里的火瞬间萎靡了。朱镜湖冲进院内,只见处处都烧得黑秃秃的。池塘边有断了的单个的手臂,花丛下有烧焦了的半个身子。死难者众多,已经分辨不出来倒在这里那里的是谁。好像一把火下去,这个院子里面的欢乐与虚浮的梦幻,统统都不见了。

    朱镜湖呆呆地往母亲的屋子里走,绝艺身上全都是血,身上背着个人。朱镜湖跌倒在地,泪流到哽塞,问道:“怎——怎样——”

    绝艺放好身上那人,的尸体,蹲在朱镜湖面前,别过头去:“抱歉……”

    朱镜湖心中轰然崩裂,前两日方才得意,可是今日却遇此大难。还以为重来一世,能够逆天改命,竟然却多了这一横祸……

    绝艺说:“世事总是如此,我也经历过、见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但……”

    朱镜湖当然明白这道理,但心里苦痛难言,只是默默流下泪来。

    绝艺小心翼翼地说:“你母亲,有话留给你。”

    朱镜湖说:“先不要……不要告诉我,我还没准备好……以后就再没有了。”

    绝艺点头,蹲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陪着她。

    朱镜湖的眼前浮现着无数曾经鲜活的身影,眼前却都是幻影,看不清楚,更抓不住。好像时光倒流,只是要再次经历这些分别一样。

    朱镜湖回忆起一些她认为需要改变的节点,可是她心乱如麻,直到——

    “镜湖,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果真又神明的存在?”绝艺的一句话,在她耳边炸响。

    朱镜湖瞬间恢复理智,她流泪道:“若真有,那她岂会无视我的……从前也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及如十六国,唐末明末,又何曾有神明现身?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绝艺的这句话是她的“起兴”,真正有用的话在后头。这很反常,很不绝艺,倒是像她。

    绝艺是想说明什么?今日的不幸是神罚?传说中的耶稣和佛祖是拜把子兄弟?玉皇大帝是尸位素餐之徒??由于她的联想太过无端,朱镜湖知道她自己暂时控制不住思维的蔓延。

    好在,在她表现痛苦时,绝艺没有把她逼得很紧,使她有余力听到青阳的吹嘘:“绝艺那阵法真是无对!持盾一个,持刀两个,拿长矛的两个,直接在匪徒中撕了个口子……她直接劈杀了一个带头的,我们再四处叫起来‘这个没啦’‘那个没啦’,把那些软脚虾吓得跟什么似的……火和烟简直是为我们所用了,对面跟瞎了眼一样,只有被我们打……我们五个都活下来了!虽然受了点伤,甚至有点重。”余光看过去,只见青阳左边袖管空了一小段,拿布包着,紫藤在那里上药。她时时被疼得呲牙咧嘴,尚在那里吹牛,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朱镜湖终于调整好表情,面对着绝艺。绝对不能轻率地袒露内心,否则我和绝艺将会同室操戈,她告诫着自己。绝艺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朱镜湖害怕在和绝艺对视时暴露内心,于是将绝艺的眼睛想象成无风的湖泊。这样的话,就算绝艺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也不会太失态吧。

    “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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