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终于挪到了七连楼下,平常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这次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
慢慢走进漆黑的楼道,一路上思绪沉杂,他的脚步越发的轻。不知道班长现在如何?应该好了很多吧,不久前听班长在信里说,他与之前和自己说过的同桌见了一面,双方都对对方有些好感,那女孩据说等了史今多年。许三多轻轻笑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史今的喜悦都从字里行间溢了出来,怕是好事将近。真好啊,身边的人都过得很好,他很开心。许三多掏着钥匙准备开门,他已经在考虑该给班长送什么新婚礼物了,或许可以问问伍六一,不过如果这事跟伍六一说,伍六一一定会骂自己傻子,八字没一撇着什么急。
袁朗就那么坐在漆黑的楼梯上,看着许三多一脸高兴且专注的想着什么,像游魂一般越过自己径直走向门口。此时此景可真是似曾相识,两次见面都被无视的中校颇为无奈。
想到简历中许三多这半年的经历,鬼使神差的没出声,袁朗蹑手蹑脚的站起来,绕到那人毫无防备的背后,迟疑片刻便利落的出手。
许三多正要开门,冷不丁的遇袭,身体先比脑子做出反应,他猛的弯腰躲过背后凌厉的风,迅速转身出腿,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更快,躲过他的攻击的同时,下一招已经攻了过来。论格斗,还没几个人能如此轻松挡下自己的攻击,压下心底的惊骇,来不及细想对方的身手似乎有些熟悉,他连忙一边挡住对方的攻势,另一只手摸到门口的开关。
“啪!”
许久不见光的楼道瞬间通明,许三多微微眯眼适应了下刺亮,借着灯,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他微微吃惊的看着面前的人。
区别于上次交手的作训服,这次的他一身利落的常服更显意气风发,只不过气质上依旧有着记忆中独有的懒散,没有迷彩的脸上,剑眉星目,是再难遮掩的俊朗,不是那个演习中奇怪的长官又会是谁。
袁朗微微点头,上下打量了下许三多。看来自己想的不错,虽然他独自一人守了军营半年,可身手依旧没有落下,刚刚比试了一番,甚至感觉对方比初遇的时候出手更加沉稳,想来这半年他对自己一刻都没放松。
许三多短暂的愣神过后,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喜悦,原来刚刚训练场的人真的是他!看着对方漆黑的双眸正瞧着自己,许三多心下一跳,面颊有些发烫,说不上自己为何有些紧张,赶紧绷着身子立正,给这个一面之缘的熟人敬礼,只是自己一向不善言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好开口:“报告!”
这小子不会把我忘了吧,袁朗一脸故作严肃:“我敢打赌,你忘了我叫什么。”
“袁朗!”许三多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一眼惊艳的人,如何能忘。
袁朗终于满意,强压下微勾的嘴角,这趟总算没白来:“都直呼其名了,就别那么严肃了,放松点。”士兵立刻笑了起来,今天这什么热闹日子?不过袁朗怎么会来七连呢,总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脱口而出:“您,您怎么会来这里呢?”
“来702找一个朋友。”袁朗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回答道,语气中透着一股神秘,“只是等了半个小时,就是没见着人影。”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来,眼底带了一丝本人都难以察觉的委屈,他缓缓靠近对方:“所以只好在楼道里藏着,猫着。”
这个人每次和人说话,都要凑的如此之近吗?许三多看着近在咫尺的瞳仁中隐隐倒映出自己的脸,耳垂霎时微红,好在灯光微黄,看不出什么:“您,您找谁!我帮你找!”
袁朗闻言左顾右盼一番,眨了眨眼。随后直视许三多清的发亮的双眼:“找一个叫许三多的。”
当许三多进屋倒着水的时候,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微微偏头看向正在床边左瞅右瞄的袁朗。虽然只有一个人的七连3班,屋内却没有一点灰尘,唯一一个床铺被士兵叠的整整齐齐。整个房间如三多本人一般干净,明亮。
袁朗摘下帽子放到桌上,窗前的一排书在桌边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有英文,有字典,但更多的是军事理论基础知识,书边都夹有着小标签,想来主人都认认真真的翻阅过。他抬手轻轻一扫,桌上小台灯下码着一沓厚厚的信封,没有灰尘,都是新收的。
没有电话,信是许三多和外界主要的联系方式。桌子中央正打开的一本书里漏出信纸的一角,他袁朗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只是将打开的书轻轻合住,摸了摸封皮——《小王子》英文版,摊开的那一页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些注释和翻译。
“首长,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许三多小心的走了过来。在桌前不知想着什么的袁朗抬头,正对上对方黑白分明的双眼。垂目掩去探寻,袁朗自然的接过热水:“谢谢,不用叫我首长,多生疏,袁朗就好。”他抬手轻抿了一口:“我知道你们改编的事,被你俘虏的时候就知道。”
许三多了然,微微低头:“您和我说过,有很多人和事,会离开我的。”他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床板,声音极轻:“现在,都离开了。”
袁朗看着许三多,他的神色并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似乎细碎的情绪都已被时间所磨平,袁朗心中叹惜:“怎么样,一个人在这里守了半年。”
许三多回神,没多想就开口:“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还行个鬼,袁朗不满足于此,转身利落的坐下:“总给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你。”
许三多挠挠头:“刚刚,刚刚适应。以前特别不好,现在,不高不低,不好不坏。”他有些嘴拙,想了半天只好一脸诚实:“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袁朗抬头看了他半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唇角弯弯:“特没劲是吧?我是来捣乱的。”
“今天来呢,主要是为了招兵的事。”瞧着许三多依旧微崩身体,一脸的困惑,袁朗轻轻一笑。
或许是为了二人都放松一点,袁朗边抽出鞋垫边招呼着许三多一同坐下,终于说明了此次来意:“你们的兵,是从地方上招。而我的兵,”他顿了顿,右眉微挑,阳光照射的眸色柔光微闪,让他整个人更添一番动人的英气:“是从兵里面挑,明白吗?”
相比中校的意气风发,许三多听后没什么过多的表情,更显得有些沉静如水。他看着袁朗的侧脸,心下一动,微微低下头。
紧盯对方的袁朗可没忘记今天的目的,看着他没什么反应,心里想着这小孩上次见面还生气蓬勃,怎么不过半年整个人暮色沉沉的:“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听人说起你,又看了你的简历,所以想来看看你。”整理好鞋子,袁朗拿起杯子,想到了二人初见时,自己被拒的场景,忍不住调侃:“第一次见你,你简直就是个不要命愣头青,这次借你的话,不高不低,不好不坏的一个兵。”
许三多听他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一个兵。”
“一个很安分的兵。”袁朗面色微顿,接过话头:“不太焦虑,耐得住寂寞。”他转头看向窗外,脑海中不免想起一人,轻微的皱了下眉:“有些人天天都在焦虑,怕没得到,怕寂寞。”
瞧着许三多满脸认真的看着自己,袁朗微微一笑,一脸正色:“我喜欢不焦虑的人。”
许三多难得被夸的直白,有些不适应,微微错开对方的视线:“我,我还是不明白您说的招兵。”
眸色中狡黠微动,袁朗压低声音:“过两天你就明白了。这次,就算是家访。”随后探过身子懒洋洋的开口:“招兵除了家访还干什么呀?”
“体,体检。检验服役者是否合格。”许三多看着袁朗不明所以。后者突然收起笑容,满脸严肃:“许三多!起立!”
接到命令,许三多立刻绷直身子立正。袁朗踢了踢许三多的后腿,瞧着他稳若泰山的军姿,满意的点点头:“坐下!”他眸光微闪:“过两天,会有人通知你去体检,我就是那个检查的人。”
“可是,家访不都是,体检过了才会家访的吗?”许三多疑惑的抬头。袁朗起身拍拍他的头,有些无奈:“许三多,动动脑子。”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袁朗重新坐下,不论处于哪种心理,他真的很想要这个兵:“我只能说,难度很大。我再多说一点儿就算是违规了。”说罢看着许三多的神色,忍不住开口:“你这什么眼神?你的意思好像是既然违规我还提干什么。”
面颊微红,许三多点头:“是,我是这么想的。。”
还是个孩子呢,袁朗压住眼底的一丝期待,他利落的开口:“那么我问你,如果,你通过了,你愿意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回答我。”
许三多没有立刻说话,听到袁朗的问题,他一时有些茫然,离开这里?离开钢七连,去哪里呢?他略微抬头,看向对方,去他在的地方吗?
袁朗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答,叹了口气:“别发呆,士兵。我袁朗从来不会做强令要人的事,好好想想。”
许三多连忙摇头,迟疑的开口:“我,我不知道。”
袁朗有些无奈,却也庆幸的安慰自己,最起码这次的回答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明白许三多这种人最看重的是什么,随即想了想,转头看向窗外,袁朗缓缓开口:“你怕换个环境,什么都没了是吗。”
一语戳中心底的想法,许三多讶然,没想到一面之缘的袁朗竟然会知道,自从班长走了之后,许三多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人谈起过这些了,因为再也没人在意过自己如何想的。没再有所隐瞒,看着面前从一开始就觉得异常亲切的袁朗,许三多一时有所动容的点头。
看着许三多单纯的脸,这让袁朗自己有种拐卖孩童的大灰狼的即视感,沉稳固然好,但半年前朝气蓬勃的小孩多可爱。忍不住凑近想逗逗对方,他终于还是问出了一见面就想问的话:“你贵庚啊?”
“什么贵庚?”许三多盯着靠的极近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多大了?”袁朗没动,仔仔细细看着许三多的表情。
“二十二。”
“啊?”袁朗侧耳,像是没听清,抑或是压根不信的样子。
“二十二。”
“我看你像七十二!”听到回答,袁朗把手里水杯放下。
许三多摸摸脑袋:“我真的是二十二。”
袁朗略抬下巴:“二十二,二十二是什么年龄?12点吃饭,12点半就饿!”他看着许三多有些稳重过了头:“论追求,两个字,新鲜。你新鲜吗?你的生活肯定不新鲜。”
“我,我其实这个人很笨。每次,每次换个环境以后就像死过一次一样。”许三多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将心底的顾虑说了出来。就像袁朗所说的新鲜,他不是没想过活的恣意一点,但是与别人不同,他与其说是害怕改变,其实更害怕让别人失望。所以每次终于有了归属,便拼命抓住所有的机会,努力融入进去后再把自己藏起来。
心中难免想起自己每次换个环境后的样子,没有人比他许三多自己更清楚,他不想再让人看到了。更何况··他看着面前喝着水的中校,那人的侧脸映着光,整个人恣意洒脱,那是自己一直羡慕渴望却没有的。压下心中莫名的悸动,尤其···是这个亲切的长官,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确实也不想让他看到。
袁朗一直关注着许三多的表情,自然不会略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兵想把他移栽到自家地里的时候,袁朗便早已把许三多的经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这个兵很优秀,只是长期被忽略的经历,让他太过缺乏自信,不过缺少契机罢了。没有接着话头,袁朗突然换了个话题:“许三多,你一个人在这里,是怕鬼吧。”
“啊?鬼?”袁朗的话总是有些无厘头,有时候许三多总是反应不过来。当袁朗张牙舞爪的靠过来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今天第一次直达心底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袁朗看着许三多因为有些孩子气而有了生气的双眼,终于欣慰的直起身子,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他一脸戏谑:“鬼和有些东西,不都是自己想出来,自己吓唬自己的吗许三多。”
许三多闻言微怔,此话像一颗石子,终于将沉静如水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直直的看着袁朗黑白分明的双眼,他站起身子张了张嘴磕巴的开口:“我...”
知道自己说服的目的已经达到,袁朗站直身子拿起桌子上的军帽。出来的时间够久,自己该走了,不然放铁队一个人在饭局,自己都可以想象到那个人可怖的脸。
无端打了个冷颤,袁朗转头一脸严肃:“好了,许三多,我该走了。过两天,师部的命令会送到每个人手中。”说罢他略微停顿,“准确的说,不是命令,而是邀请。”
看着许三多依旧呆呆的看着自己,他实在没忍住轻轻挑了下小士兵稚嫩的小脸,软乎乎的煞是可爱:“如果是我,我肯定去,我才30,我还没玩够呢!”
许三多望着那人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他伸手摸了摸脸上残留的余温。
3班随着那个生动的人离开,好像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许三多的心却觉得再回不到平日那般。听着楼下发动机的轰鸣,他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很晴朗,此刻夕阳正盛的时候,颜色昏黄。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抚桌边的杯沿,终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紧握身侧的掌心。
或许,迈出未知的一步也未尝不可。他轻轻笑了起来,不知那时,钢七连的众人会参加吗,会不会大家又会重新聚起来。许三多很长时间无波古井般的心中,又一次悄然长出一颗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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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旅游回来就开始感冒发烧,折腾了好多天,好在现在好多了,赶紧补了这一章,缝缝补补拖了好几天。期间有不少小伙伴私信我,我很开心哇~其实每次收到大家的评论和私信我都好开心,一点都不觉得有打扰!!一点都没觉得有打扰!相反,我很喜欢和大家一起讨论剧情之类的哈哈,催更之类的我也好开心~大家可以放心轰炸我~我也没想到大家会喜欢这篇文,很感谢!我会努力码字,努力加油的,感谢大家?o?o?。其实目前三多和袁朗二人之间的那种萌芽还是蛮明显的,不过依旧还只是萌动时刻,期待二人后续刻骨铭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