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起的信纸上不伦不类地写着“致真相”,那是写得歪歪扭扭的、很不漂亮的花体字,从字迹和下笔习惯可以看得出来,写信者应该是个左利手,而且字写得……不是很好看。
我的好妈妈也习惯用左手写字,她写字总是很快,首尾相连的草字不拘一格,有些时候我都看不懂她的笔记,为了让我好好学习脑子变得聪明一点,妈妈才开始规规矩矩写字,那时候我才发现,妈妈写草书是为了掩盖自己写字丑陋的事实。很难能看到妈妈写花体字,她写花体字应该也会写得很丑吧,就像这几个字一样,如果我们嘲笑她,她大概会把字签在我们脸上。
鼻头酸酸的,我盯着那行字,脑袋涨涨的,我现在看不见妈妈新的笔记了。
我想妈妈了。
——
致真相:
贸然来信,多有打扰。
前日,安卡伯爵赠与我一幅精致的画作,名为《真相》,希望以此换得我最新的机械研究成果。
您的画技实在令人折服,您对机械技术的研究更是令我敬佩,此番来信,着实有着一个难以出口的请求,无法当面与您交谈。
我将要继承我的老师,即卡伦·维多利亚女公爵之位,苦于老师生前的种种行径,王室迟迟不愿交权于我,勒令我交出老师的遗物,以换得平安袭爵。
老师搬到新宅没几日便辞世,她的许多旧物仍搁置在旧宅,只是老师的旧宅被无数的机械陷阱包围,隐匿在领地的中心位置,袭爵日期将近,我被琐事绊住脚跟,难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去往那座宅邸。
您在画作中表现出了对机械技术的精通——您值得这个词,不了解内部构造,是无法作出那样的画来的。
因此,我想委托您,前往老师的旧宅,取得一枚名为“泪眼”的红宝石戒指。
请不要拒绝,委托金足够您在上流社会挥霍,衣食无忧;也足够您寻回记忆,找到真相。
这把钥匙,在她的领地内,您用得着。
您唯一忠诚的 奥德丽
——
信的主体内容是规规矩矩的手写体,虽然字迹也歪歪扭扭,主体内容又换成右手写字了,这个人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两只手都写得丑,但是左手更胜一筹吗?
不过比起写字这一点,有一点让我更加在意……有没有人说过这个子爵的脑子不太好使啊?
我是个画家,还是个时常有新作的画家,这人觉得我的手和腰很健康吗?!稍微走两步,我的腰就嘎吱嘎吱作响;一不做二不休地画完,我的手就像枯树枝扭在一起痛不欲生;我的屁股和颈椎更是硬邦邦!
他委托我这种事情,简直就像之前传闻里有个富商委托专职文书研究的教授去参与实地发掘工作一样莫名其妙。
那个教授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么多钱足够我游历全国,说不定还能把妈妈带回来。
我的妈妈,我弄丢了她。
我没办法控制我的眼泪,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月亮引发脑海的潮汐,悲伤涨起,从我的眼眶溢出来。
没办法从眼眶流出来的,就会从鼻孔流出来。
我满含热泪热鼻涕,哭得哇哇流口水,哭成了这种脏样子,计划还是得做的。
哭够了我用袖子把眼泪抹干净,吸气平复呼吸,如果有别人在,可能会觉得我是一个……辣到的烧水壶,我喜欢这种奇怪的形容。
我吸着鼻子端详起那把放在信封里的钥匙,就是这东西砸了我几个脑瓜崩。
我愿意称呼这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钥匙为脑瓜崩将军!
脑瓜崩将军的制作很精巧。红宝石静静地被精巧且精致的防护桎梏,微弱地闪烁荧光,看起来是突兀碎掉了一块,只剩下残缺的大部分被囚于此,它没有经任何切割和打磨。钥匙的主体部分使用了非常多余的艺术品工艺,在其顶端打造了一个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笼体,这个笼体巧妙地将红宝石紧紧束缚其中,特意为它量身定制的尺寸最大限度保证了这块红宝石碎片不会移动,也不会被磨坏断裂面的棱角。笼体外围,还非常保险地包裹着一层薄而透明的玻璃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炼金术的产物。
这种华而不实的钥匙是上个世纪常用的类型,使用这种钥匙的锁头早都已经被淘汰了,用这种锁头实在是太容易被人入室偷窃,也就只有一些古旧的建筑可能还残留着。
比如位于维多利亚女公爵领地中心,那个有着不祥传闻的、被禁止入内的塔楼。
既然奥德丽子爵说我用得上那把钥匙,那么说明我需要去禁地的塔楼,真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不能直接把目的地说出来!我狠狠地使用了我漏洞百出的逻辑思维,得出了一个莫名其妙又有点道理的答案。
我因为这个答案雀跃。
雀跃之余,我的脑子里涌现出一堆关于维多利亚女公爵的事情,多到让我感觉在心里自言自语这些实在是有毛病的程度,我选择不去提取自己的记忆,知道去那座塔楼的路就够了,我真是靠谱的不得了,妈妈的小骄傲,想到这儿我乐出声了,被口水呛得咔咔的。
我要连夜出发!
我的行李并不多,比起现在时髦的手提箱,我更青睐于一种工匠使用的名为背包的东西,完全不具有贵族气息,甚至有人还会因为背着背包而被指指点点地说乡巴佬。
我才不管,真的很方便,谁说我都要背,反正宴会里没人认识我。
我所有的身家都能放在一个背包里面,我的手还能空出来。当我把它扛在肩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去想,我这算不算担负起了我的整个家呢?——不仅担负起了一个家,还有空出来的双手可以拥抱我的妈妈。
妈妈,这次我也会成功。
今晚安卡伯爵邀我留宿一夜,为了明日的行程,我特地带了背包过来放在房间,现在正方便我直接上路。
月牙初上,宴会尚未到达尾声,像我这样的小角色根本无人在意,就算悄悄消失在了宴会当中主家也不会有任何怀疑,我去也!
我当即翻窗!……这是二楼,我收回我迈出去的的一条腿。
我当即走门!轻车熟路地去马棚自己“借”了匹快马,出发。
身后的宴会厅熙熙攘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呼唤着谁。
“……”
“……大人!”
宴会之中的事情我从不放心上,除了吃饭,今天我吃了他们三盘点心,就当提早吃了明天的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