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擅长骑马!!!
我选了匹温顺的幼马,我去马棚偷马那会儿它就静静地看着我,它让我想起那匹漂亮的“独角兽”,这匹马跑起来像看起来一样好,我劳损过头超级糟糕的腰却承受不来一匹好马。
呜啊啊……妈妈,这么跑一晚上,我可能就会提前见到你了。
好在安卡伯爵的晚宴没有在他的宅邸举办,而是在维多利亚女公爵的领地中央的位置租选了一所富有“情人圣地”之名的豪华宴会厅。安卡伯爵真是对妮莎小姐情深似海,估计把《真相》送给奥德丽子爵就是为了定制那匹独角兽吧……下次我一定专心点只听八卦不到处乱看也不乱想了。
八卦能够分散注意力,头疼可以集中被分散的注意力,脑袋一阵阵抽痛时我没办法继续在脑袋里和自己聊天,索性趴在马背上一心一意地被颠得七荤八素。
天将破晓,我难受到想着要不要干脆换我下去让马骑着我跑时,幼马终于缓了脚步。
我们进入了位于女公爵领地中心的巨大森林,女公爵的旧居、被封锁的禁地、女公爵新居所在的湖心岛、近些年来闻名的永冬镇都在这片庞大的森林当中。
我拍拍自己的脸,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然洒下,遮天蔽日的巨木把朝阳撕碎成光斑,温暖的碎片落在我身上。
我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去面对一些凶险的机关,现在一看,这片森林非常不争气,容纳了那么多传奇还是一点都不像有危机潜伏的样子,第五次被马从马背上颠得向上飞起来的我看见了森林周围小镇的影子,等忙完之后,我一定要找个酒馆大吃大喝。
我把视线放到每个地方:阳光透过层层叠叠交织的树叶,落在地上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越往里走,树干越粗壮得令人惊叹,感觉能够撑起天幕……那些纷至沓来的、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本能地在我脑海中形成解说:据说这种高大的树,是第一任维多利亚女公爵在一场荒唐的动乱里,为了藏起宅邸的真实面目特地挑选的树种。
后来的每一代维多利亚女公爵都沿袭了这个传统,通过了好几代的努力,才有了现在这么大一片森林,其他所有的大贵族都把自己的宅邸建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只有维多利亚女公爵家的宅邸偏要通过这片弯弯绕绕的森林。
最后一任维多利亚女公爵,卡伦·维多利亚还是在她的学生多次反对下才在可以从大路直达的湖心岛建了新居,只可惜她刚搬去没多久就一命呜呼,她的学生也失去了踪迹。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估计不是什么大事,我一直被间歇性失忆症困扰,每次记忆复苏,每次我努力去理解这些新的记忆,都发现它们早已融入我的思维框架,却没办法和我现有的任何记忆拼接,我好像在一个很陌生的世界,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这些不记得的事情,是镜子缺失的碎片,我开始恐惧……恐惧着我将那面镜子拼起来,从镜子中看见的不是自己。
等等,我怎么开始想这些了,妈妈?!我不是搞哲学的料啊!
错乱的枝干打下炫目的光,我本来就一夜没睡,这下直接没忍住,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我没做梦,唤醒我的是马蹄踩落叶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趴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全身累累的,不光不知道骨头还在不在皮肉的包裹下,就连口水都糊在了马背上。
幼马每走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醒过来之后再听到这种声音,让我又快被催眠了,我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才抱着马脖子爬起身。
一座塔楼就这么映入眼帘,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显得有些矮小,砖石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座塔的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斜向裂缝,上部分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塔的周围用粗重的铁栅栏围着,树木层层包裹在铁栅栏的周围,荆棘和蔓藤交错缠绕,阳光在这个地方得以喘息,从树的间隙倾泻而下,整座塔楼被一束完整的阳光包裹在内。这个场景很漂亮,下次我要画到画里。
这座塔简直就像是普普通通的被废弃之地,不过通常情况下在塔旁边不会有围栏,我再次逻辑自洽,大脑转了和没转一样直接敲定就是我的目的地,那个被禁入的塔楼。
这个禁地会不会太寒酸了一点?就这?这就是我的冒险的开头吗?这个地方唯一能让我担心的,就只有会不会被荆棘的刺划伤,不过机智如我,我的背包里恰好有可以劈砍的刀。
我骑着马绕了一圈,找到了铁栅栏门的位置,砍植物扯植物撬锁一气呵成!里面那座塔看着已经大限将至了,这个铁门倒是挺新的。
妈妈!到目前为止都太顺利了,我飘飘然,哼哼着乱七八糟的歌,把从荆棘上顺手折下的一枝花别在耳边。
马是进不去的,我把马的缰绳绑在了树上。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凯旋,你要不断学习,精进赶路技术,要做一个称职的乘具。”我拍拍自己的腰,开始对马苦口婆心,“身为一匹好马,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找了根矮一点的树枝,我和树枝握握手,开始感谢让我拴缰绳的树:“谢谢你,你是一棵好树,我的马就交给你了,你记得喂它吃饭。”
做完这一些之后,我就开始傻乐。
马:?
我进到栅栏内,这里怎么看都没有禁地的样子,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我那个诡异的脑回路带我来了错的地方,看见一座塔就开始想当然。
我觉得我的逻辑也没↘有问题呀!
事实就是这么平淡,塔从外面看着快倒了,实际上完全没有这回事,里面的楼梯螺旋向上,都还是完好的,甚至在这种楼设计里,楼梯既宽又有扶手,相当的安全。
塔的最顶层,有一扇锁上的门,那扇门用着上个世纪常用的老旧的锁,门表面斑驳的油漆脱落了大半,露出了腐朽的木头,老式的锁已经生锈,摇摇欲坠。
我把奥德丽子爵给我的那把钥匙插入锁芯,钥匙和门锁完全契合,锁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看来就算靠蛮力也能打开。
钥匙这就能用上……?没错,到现在我是想着用上钥匙找来塔楼的,行程也配合着我奇妙的脑回路,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也疯了,我有点无语,妈妈,这就是冒险吗?
我缓缓地伸出手,轻轻一推,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声,那扇老旧的门缓缓地打开……
“啪叽!”
门整扇倒在了地上。
我:?
在屋内彩窗漏进的光下,灰尘在被门打得满屋飞舞,惊扰了满屋凝固的时间,屋内的墙纸已然褪色剥落,露出墙面上蜿蜒曲折的细窄雕刻纹路,好像是各式的花。
有一名女性正垂首坐在彩窗下的一把椅子上,她置身光下,面目不清。
……不会死了吧?妈妈,我害怕。
内心惴惴不安,我走进房间,脚下的木地板嘎吱嘎吱乱响,我的脚下嗡嗡作响,地板下有什么震动着奔腾——
墙上,那些墙纸下方的的纹路里,瞬间有晶亮的各色液体充盈。
我认识这一种机关!
每走一步,被充盈的纹路就越多,就好像把这个空间内的时间推动了一分,这个毫无生气的房间似乎开始重新变得鲜活……我不禁开始想,那个女人,也会活过来吗?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坐在陈旧房屋中的身影上,那并不是一具木乃伊,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她的存在是对完美的最高诠释,所有能够被形容为美丽的造物似乎都应该归属于她,倘若她勾勾嘴角,一切美妙的存在都会成为她最虔诚的教徒,自愿被交付到她手上。她的脸颊、交叠在膝上的双手与隐在裙摆之下的赤足像珍珠一样细腻,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从彩窗透下的柔和光线映照着她的一头绸缎似的黑发,左边的发丝铺落至她的肩头,像是无星无月的夜幕;右边的发丝则被撩到耳后,由一个精致的装饰品发饰固定。她穿着一身保守的旧袍,那是某种属于早期魔法师的衣着,高领束口的衬衫、修身的马甲和齐脚踝的长裙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这片环大陆,曾经存在过许多的魔法师。
现在开始说这些东西有点怪怪的,但这是我的故事,用着我的叙事方式……所以!原谅我没有在一开始就像什么小说里的内心独白那样,把故事背景介绍个透彻啦!那样太奇怪了!
在上个世纪,魔法师不多,魔术制品普遍存在,魔法的普及让机械技术研究停滞不前,倒不如说过于强大的魔法力量让机械技术根本就没有发展的必要,只有一些人出于兴趣才去研究。
直到一场瘟疫来临,随着死亡降临,战争席卷了整片大陆。
战争的导火索是一场针对魔法师的狩猎,领头者声称是少数的魔法师引起了世界的动荡,触及了神的利益,使得瘟疫横行,狩猎魔法师的运动愈演愈烈,许多魔法师甚至平民被打为魔女、吸血鬼等等而被处死,这场毫不讲理的运动在大陆上持续了十年之久,魔法师十不存一。
魔法师中有相当大一部分存在于贵族当中,随着魔法师的大量离世与失踪,魔法的垄断至此结束,各个国家的内乱开始,接着便是国家间的内乱。
大战就此开始。
又过了十五年,战争落幕,经历过狩猎运动与战争,魔法相关的一切知识几乎全被毁灭,仅剩的魔法制品掌握在各大贵族手中。
失去了魔法制品,人们的生活水平倒退了几百年,大陆上千疮百孔的众多国家只能选择结为联盟,给予彼此喘息的机会。
联盟结成的第三年,机械技术的研究开始推进。
联盟结成的第五年,在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里,有一位新兴贵族将机械技术制品推广了出去。
这位新兴贵族就是第一任维多利亚女公爵,在狩猎魔法师运动伊始时刚继承自家爵位的玛利亚。
玛利亚在战争当中立下赫赫战功,以压倒性的实力创下不败神话,被帝国皇室赐予了有着“胜利”含义的姓氏“维多利亚”,成为帝国的第一位女公爵,于是环大陆上有了新的传说——不败的维多利亚。
随着机械技术的发展与普及,推出了新型机械制品的维多利亚女公爵家的地位水涨船高,与霍桑公爵家平起平坐。
作为帝国最伟大的两个家族,不灭的霍桑公爵家与不败的维多利亚女公爵家被王室允以日、月分别为象征,代表“月”的维多利亚女公爵家的家徽便是带着锐刺的荆棘缠绕着一轮镰刀似的弯月,她们时常将其用于家族饰品上。
——就像这个女人的发饰,一轮金属质地被荆棘缠绕的弯月。这样似曾相识、令人窒息的美丽,让我的脑袋隐隐作痛。
沉闷的压迫感从疼痛中滋生,它压低了我的头,压弯了我的腰,压下了我的膝盖,我只能抱着头缩在地上,头晕目眩地一边想着“找到主要角色也太简单了”,又一边想着“原来我最大的危险是我自己”,我开始崩溃,把自己蜷缩得小小的在地上呜呜咽咽,就像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会做的那样。
“妈妈,我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变成一具干尸吧……妈妈,妈妈……”
“你是把自己的内心独白念出来了吗?”
“……有、有吗?我不小心的。”妈妈救命,好尴尬。
等等……?
谁在跟我搭话?
我的头痛得晕晕乎乎,可我现在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如果我现在抬头看的话,那我岂不是像在跪着一样?那样太没有尊严了!我干脆维持着缩成球的姿势,直接在地上滚了半圈,保持着双手抱头、两腿蜷缩在胸前的姿态,只不过变成了面朝上。
我倒着看见了那个女人,我果然是相当有办法!
那个漂亮的女人意料之中地活了,此刻正低头看着我,她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非常明显的、淡淡的嫌弃,在和我视线相交后又变成了短暂的错愕。
好吧!我现在这个姿势确实有点诡异,我放下自己的两条腿,把自己展开成大字形,板板正正地躺在地上。
接下来我该做点什么?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是老套的发展,那我是不是该问一下她是不是人,或者大喊一声别吃我呢?
“不用。”漂亮女人又摆出了那副淡淡的嫌弃表情。
“我又说出来了?”这人怎么好像会读心啊。
“不然呢。”
“那你是人吗?”我明明没说出来吧?!这人看起来真的很难相处啊,妈妈……按一般的情况来说之后我就要和她同行了吧,妈妈!我害怕!
“你要是想被吃可以直说。”
“对不起!”
漂亮女人非常不优雅地对我翻了个白眼,就算是这样粗鲁的动作她做出来也动人心魄,我被她眼神中的不屑直击灵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看哪里比较好,但是看其他地方感觉又不太礼貌。
——有了!我直接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我的眼睛可一点也没动,只是身体动了!是身体让我的视线发生了异动,绝对不是我出自本能地挪开视线,绝对不是!我看不见上方女人的神色,就等于那个女人没在看我,我安详地趴在地上任由头疼让我流口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漂亮女人用她那美妙的嗓音毫不客气地打破这片沉静,她语气淡淡,不像是宣泄情绪,更像是宣告事实。
她说:“真是疯了。”
明明人这么漂亮怎么说话做事都这么伤人啊!我嘴里有口水,疼得又口齿不清,哼哼唧唧两声愣是没能说出话反驳,只能在地上鱼打挺狠狠扑腾两下抗议。
“赶紧滚起来。”女人不耐烦地冷笑,就好像真的在把我当一条鱼。
我在她的冷漠嫌弃攻击两重奏下快变成死鱼了!疼痛拖住了我的脑袋,重重地把我按在地上,我起不来,我扑腾两下明示她,我好痛我做不到!然而漂亮女人显然不打算管我,她从我背上轻飘飘地踩过去,临了还用我靴子上的装饰软皮革蹭去脚底的积灰,拿我当完抹布之后轻飘飘地出了门,又留下同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是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