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生日是在家里办还是……”许千帆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云眠打断了。
“找个酒店开几桌得了,许家也是谁都配进的。”许云眠这几年越来越怕麻烦了,除了偶尔提点意见,事情全部交给几个女儿了。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许氏集团明明也涉及餐饮,偏偏就定在了“贺宴华庭”。贺子衿代表贺家,和许千帆握手的场面被摄像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网络上传的满天飞。
但就算再有名,也难免有人不认识。
许沉舟拍拍两个姑娘的肩膀,满脸笑意:“这是我女千帆,这是我女千瑞——她妈就是后面那位。”
许沉瑾被提到也欢欢喜喜地凑上来,把许沉舟一搂,模仿道:“这是我女沉舟,旁边那位是我女沉茗。”
“没大没小,一边去,尽添乱。”许沉舟瞪了她一眼,见者都说她们姐妹感情好,老太太有福气。
晚上则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来了许家旁系的许多亲戚,许沉舟对旁边的小姑娘多看了两眼就很快收回视线。
等到大家差不多都吃好,那个小姑娘的母亲将她推起来。
“我女儿许山为了老太太的生日特意学了唱戏,来,唱给老太太听听。”
“学艺不精,老太太看个乐呵,献丑了”姿态低但身形端庄,语气谦但声线平稳。
见到这么有出息的人许沉瑾脸色顿时不好,要知道她的女儿是个费心的,宅子里的人都知根知底还好,要是来这么个外面长大的,还这么有城府叫人怎么放心。
许沉茗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许沉舟拦着些,许沉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儿,然后轻笑一声,看向了许千帆。
许千帆刚准备开口捧场,就注意到许沉舟朝她瞥了一眼。
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一脸笑意的看着老太太“有我在,姥姥还能失了乐子。”说罢,又做了个鬼脸。逗得许云眠笑骂她小精怪。
许沉瑾当然要帮着沉舟家,于是说:“大小姐一个人就差点把老太太笑昏过去了,你的笑话还是先歇着吧”
“老太太的寿宴,她老人还没发话呢,你反倒做起主了。”许沉舟知晓她不是故意拿自己女儿当枪使,就是单纯没脑子,但还是杠了句。许沉瑾气得翻了个白眼,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系姐妹和气。
许千帆帮她妈暖起了场子“可不是嘛,当然要姥姥做主,您是想听她唱,还是听我唱。虽然我没学过一点,但老太太过生日也破天荒唱个唱个头一回。”
“可得了吧,轮得到你来卖乖讨巧,那我老许家恐怕也完了,不知道谁有这个本事,反正老太婆我呀,没有。”这话听的许千帆心里舒坦,想要上去给许云眠添茶,被瞪了回来。
三言两语这么一转,许山却站在中间巍然不动,这时候饶是许千帆再目中无人也该发现她有多不一般了。
许云眠抬手示意,许山微微点头,向后退了几步,开口唱了出贺寿的戏。
在她的伴奏下,几人推杯换盏又喝了一些,等到结束,差不多也酒过三巡了。众人各自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亲戚都各自回了家,许沉舟把许山留下,让她歇在了客房。
然而许沉茗却并没有立即离去,她走到外面的亭子边,果不其然看见许沉舟已经坐在那里了,微弱的灯光显得人都同它一样脆弱,许沉茗心下一痛,默默坐在她的对面。
“许千帆想去一中。”许沉舟说。
“理由呢?”
“她妈想让她去,她自己想去。”
“好。”
“许千帆也不想从商。”
许沉茗重重叹了口气:“她今年才十几岁,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呢?”
“她说过。”
许沉茗见这么劝劝不通,于是换了句话:“许家是你们的许家,如果让许千仲管了公司,我走在外面都要被骂狼子野心。”
“你对外也是许云眠的亲女儿,谁敢骂你我弄死谁。你要是真不愿意,屋里还有一个愿意的。”
许沉茗毫不怀疑她会把外面的女儿接到家里来,无奈道:“你以后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会后悔,阿茶,你不疼我了吗?”许沉舟抬起眼,眼里盈满了悲戚。
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呀,许沉茗眼睛一酸,站起身把许沉舟抱在怀里流泪。
那年许沉茗八岁,她父亲联同辈的几个男人欲篡许云眠的位,但很可惜没成功。不久后还因为意外去世了,那时候许云珍还在世,手刃了自己的两个兄长。许家几乎从头到脚被清洗了一边,连许沉茗四五岁大的弟弟也在游泳时不小心出了事故。
但是她没有死,许云眠留下了她,说准备送她离开许家。许沉茗不明白她是怎么放心让仇人的女儿留下来的,或许只是象征性地一问,不久后自己也会意外死亡。
这时,五岁的许沉舟突然从里屋冲了出来,后面跟着慌张的保姆,许沉茗赶忙蹲下身接住她,比起被全家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她更喜欢这个妹妹。
许云眠看着这一幕,抬手示意保姆不用过来,说:“我一直想要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可惜生了个这么皮的小混账。我知道你恨我,但她是无辜的,你要不要做她的姐姐。”
许沉茗跪在地上,道:“妈,您不是我的仇人,你是我的恩人。”
之后许沉茗就成了许云眠的女儿。
许沉茗疼许沉舟是应该的,但许沉舟也没有辜负这份偏爱,天天追着她阿茶、阿茶的叫,凡碰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知道她喜欢喝茶,家里的茶就没缺过,许云眠的茶她都偷过。
后来受了打击,她说如果许沉茗生了个女儿,以后就放在老太太边上,许家就越过沉字辈直接交到她女儿手里。
可惜不是,产检的时候就晓得了,许沉茗破天荒地跟孩子的父亲吵了一架,瞒下许沉舟准备把孩子打了,被许云眠拦住了。这几年的研究重点都放在生上面了,人流的伤害太大,生下来送走就行,许云眠说。
生产那天许云眠还想办法把孩子父亲支走了,但最后还是没送成。
“那是你女儿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说不要就不要,她吃的苦算什么?”
许沉舟绝不会心疼这个孩子,只会心疼她姐。许沉茗再清楚不过。
本来许沉茗还打算为了她妈做的事跟许千仲父亲道歉,但她太心疼许沉舟,又患上产后抑郁,很难不对这个生不出女儿的男人感到厌恨,一气之下直接以生产时丈夫不在场这件事起诉离婚了。许千仲的父亲算半个公众人物,被这么一整日子肯定不好过。
后来许沉茗恢复过来,准备给许千仲的父亲道个歉,才发现他已经被人安顿过了,在一个小县城开花店。除了许沉舟再没有别人了。
许沉舟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再恨,也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后来她在许家呆了一年把工作和许沉茗交接了,才离开。
但就算这样也不敢离开太久,只在外面呆了一年就又回来了。
毕竟许云眠三十多岁才有了她,这么多年的确见老了,眼皮子底下又放着个小仇人,许沉舟绝对放心不下。
许沉茗做梦都想帮帮这个妹妹。她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由心疼转向为难,最后转向坚定。等到眼泪流尽,心情平复,许沉茗才缓步走向自己的屋子。
回到家,许千仲已经在等着她了。
“你以后去学商,好不好。”许沉茗转着茶杯,不看许千仲。
许千仲有些怔愣,毕竟他喜欢画画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你恨我吗?”
“不恨,身在许家已经是别人求不来的了,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谁亏待过我。”
许沉茗恍若未闻:“恨我没关系,你要护着你妹妹。”
许千仲直觉她说的是许千帆,但许千帆年纪不是比他大吗?他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说,只是附和着。
“好孩子,我对不起你。”许沉茗抱着他说的字字泣血,但一滴眼泪也没掉。
许千仲离开后,许沉茗才收起来这份矫柔做作的悲伤。
她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苦涩的凉茶,喃喃自语:“你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她无数次念叨过这句话。
你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可以不让老太太为难。
你要是个女儿就好了,许沉舟就可以不用留在许宅。
你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可以真心帮着千帆。
但今天她只是说:“那我也能心疼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