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朗晏更是被吓到了，想把手抽回来，“这……姑娘，这可不行……”

    “公子，此玉不过是个下等玉，不甚值钱。你救我的恩情，早就比这块玉更贵重了。”李锦知紧紧地抓着朗晏的手不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怎么可能不值钱，朗晏无奈地看了李锦知一眼，“姑娘，我之所以救你，是为了我自己。”

    他叹了口气，“这里的人口贩卖是家常便饭，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我只是因为受到了一个人的影响，立志当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于是要求自己见到此等不平之事，需得拔刀相助。救你只是我出于满足我自己的道义，说到底是为了自己。我所救之人能够平安无事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嘉奖了。”

    李锦知听了这话，依旧没动，只是说道：“我将这玉给你，一是为了报恩，二也是为了我自己的道义。我欠别人多少，就得还给别人多少，这便是我的道义。公子不想违背自己的道义，可我也不想违背自己的道义。公子的道义是拔刀相助，你已经完成了。而我对你的报恩，并没有违背你的道义，我只是在顺着我的道义做事。”

    少女的手在晨风的吹拂下有些发冷，但朗晏无端觉得手指有些被烫到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她很小巧，脸上还有着婴儿肥。她的眼角是微微下垂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像是新生的芽叶，再搭上一对柳叶眉，俨然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而这时，她就这么认真地看着他，这副表情竟然抹掉了她温柔气质，无端裸露出她倔强的一面。朗晏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她左眉头上这枚小红痣。

    这枚红痣红得热烈，让人看一眼就会被烫到。

    “公子，请收下吧。这只是个小礼物，不足挂齿，完全偿还不了公子的恩情。”她笑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像是泡在温水里，“等以后，你可以拿着这块玉去皇宫的门口找一个叫李磊的侍卫，他可以联系到我，我会尽力为你提供帮助。当然，我可能没有那么厉害，以后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卖掉这块玉，对这块玉来说也是一个好去处。”

    朗晏的小指没忍住动了两下，良久，还是收下了。

    他有些郑重地放入怀中，然后对李锦知一点头。

    “多谢姑娘好意。”

    李锦知摆了摆手，笑着说：“公子不要再客气了，你救我的恩情是这块玉远远比不上的。我的命总不该比这玉还贱吧？”

    朗晏偏头一笑，“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

    两人这时突然开始沉默了。

    李锦知顿了一下，先开了口，“公子，我们在此分别吧。”

    朗晏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说，“姑娘，此地可不是什么郊游之地。”

    “我知道。”李锦知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很白嫩，此时沾满了污渍，“公子既然已经救出我了，已然尽了本分，我怎么好厚颜请求公子你护送我呢？至于我是死在路上还是活着回去都是自己的造化了。公子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能帮我到这种地方已经很令我感动了。我自然希望自己活下来，这样可以继续报答公子的恩情——也可以保证另外一个人的安全。”

    李锦知想，天已经亮了，距离她出宫已经很久了。倘若再耗下去，沁竹就完了。

    “姑娘，你认得路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李锦知没说话。

    “那这样，姑娘准备去哪儿？倘若顺路，我不介意稍姑娘一程。”朗晏一脸认真。

    话说到这里，李锦知实在不好拒绝，顿了顿，答道：“京城。”

    “那正好顺路。”

    “......"这人回答得太快，让李锦知疑心这人是不是不管自己说哪个地方都正好顺路。

    也许是李锦知的表情太过于明显，朗晏一下子笑了出来，“在下的确有事进京，也是正好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姑娘你。”

    李锦知有些半信半疑，犹豫了一会又开口问道：“敢问公子能够告诉我是什么事么？当然若是什么不能泄露之事公子不告诉我也是情理之中。”

    “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我准备进京赶考。”

    李锦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哦，祁国的科举考试是每三年一届，分为文考和武考。当今圣上重文轻武，文考比武考要早两个月，依现在的时间来看，朗晏应当赶的是文考。

    “像公子这样的，必定榜上有名。”

    朗晏看着李锦知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一下子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那好，就借姑娘吉言了。”

    二人没有说话，彼此对视了一眼，反倒是朗晏先移开了目光。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驿站借匹快马，这样能缩短脚程，也能让二人轻松一点儿。

    驿站的人很洒脱，二话没说就借给了他们。

    不知道是因为马快，还是因为朗晏马术好，李锦知紧紧攥着朗晏的衣服，感觉风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速度很快，李锦知有些不适应，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练练骑马。

    朗晏骑得飞快，仿佛撕碎了时间。以至于李锦知感觉自己只是晃了个神就到了京城。

    在李锦知有些晕乎乎的时候，朗晏一个翻身下了马。然后转身冲马背上的李锦知伸出了手。

    “姑娘，下来吧。”

    李锦知心跳有些快，但没有犹豫，就着他的手就下了马。

    心动是一瞬的，但快点回宫才是要紧事。

    李锦知快步走向门口，朗晏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还没到城门口，就看到有几个很显眼的士兵——他们的盔甲与周围的侍卫明显不同。看起来更高级一点，一看就是级别比较高的。

    那几个高级侍卫原本正在与普通侍卫谈话，其中一人有些无聊地左顾右盼，突然与疾步走来的李锦知对上了眼神。他一愣，随即对周围的同伴叫到：“是公主！公主回来了！”

    闻言，他们齐齐看向李锦知，一下子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公主您没事吧？”“公主您这是去哪儿了啊？怎么会如此狼狈”“公主您需要吃点儿东西吗？”

    朗晏一时有些诧异，看着面前这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少女，一下子有些陌生，原来……她是公主吗？一下子，朗晏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要是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成了一国公主的救命恩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在同时，还有一种距离感涌上心头。但朗晏下意识地压了下去。他伸手摸了一下怀中的玉石，嘴角绷得笔直。

    李锦知被人围着，在走之前回头看了朗晏一眼，嘴里好像在说什么，朗晏有些听不清，想了想，大抵是再见吧。

    没意思，朗晏想，然后看着李锦知离开的背影进了城。

    城墙外围依旧安静，初秋的落叶飘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