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

    趁着尧清还未醒过来,星绮熟睡之际,洛茯托白果要了辆鸾车回了人界。

    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在人界之时,是在邕州,于是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到邕州。

    洛茯始终不相信囚遥已经死了,并未有人亲眼目睹他战死,也没人寻到他的尸骨,他怎么可能会死了呢?

    他一定在邕州等她,和容许一起。

    一路上,她脑海中无数次闪过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想着当年来邕州时,他们还是那么快乐。

    邕州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城中弥漫着花香,好似不曾被灾厄洗劫过一番。

    上次来邕州,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座城的光景。

    洛茯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孤独得像个异类。

    “大伯你好,请问城里的医馆要怎么去?”她想着当年来邕州之际,容许待过的那家医馆。

    那卖画的大爷上下打量了她几分,忽然惊叫了起来,“你是——画中那仙子!”

    他激动地绕过摊子,走到洛茯面前,洛茯不解,“大伯,你这话是何意?”

    他指着她,哆嗦着弯下腰,从车摊上取下一幅画,“姑娘你看,这是否是画的你?”

    只见丹青之间,一位女子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她的容貌与洛茯几乎无异,画面中的她身着粉衣,立于一片桃花林之中,衣袂飘飘,桃林深处,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那是——

    洛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幅画,惊叹于世上竟有人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样貌。

    “这……这真是我吗?”洛茯难以置信地问道。

    卖画的大爷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惊奇:“正是!你瞧瞧,这出挑的相貌身段,除了姑娘你,还会是谁啊!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了画中之人!”

    大爷的话让周围的人群也纷纷围拢过来,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位神秘的女子和这神奇的画作背后的故事。

    “大伯,可否告知于我,这幅画出自谁手?”

    “这——”大伯有些难为情,似不便开口。

    “我见过这样的画!那是出自城西慕容府那位入赘的贤婿之手啊!”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挤过围观的人群,惊喜地凝视着眼前的画作,眼中闪烁着光芒。

    “在他的家中藏有许多类似的佳作,皆是画的这位姑娘以及画中远处那位英俊的男子!不久前我来到邕州,途经慕容府邸时,因闻其乃书香世家,便斗胆上门拜访,请求一瓢清水解渴。慕容兄不仅慷慨相待,还引领我欣赏了他的这些绝世之作,真可谓是我此生的一大幸事!”

    书生慷慨激昂完后,又转头看向了洛茯,“姑娘,敢问慕容兄是你何许人也?画中那位男子,又是谁?”

    洛茯轻轻摇了摇头,“诸位,我想你们是认错人了,我并非是画中女子,也不认识什么慕容兄。”

    她笑了笑,掩面低下头迅速离开人群。

    “这,怎么就走了呢?”众人不解,又开始议论起来。

    “大伯,你这画是假的吧,慕容兄怎可能将自己的画作交予你售卖?”书生眯着眼睛,盯着那卖画的大爷。

    大爷警觉地将画作收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别乱说!你到街上打听打听我老徐的名声,我卖画已经足足四十年了,从没卖过一件假货!”

    “没错,徐大爷对画师们非常尊重,不管他们的地位如何,高贵或是卑微。”有人在一旁帮腔说道。

    书生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对了,慕容兄每次向我展示那些画作时,无不流露出对画中人的深深思念之情。或许他将画交给街边小贩售卖,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当作一种告示,借此寻找画中的那个人!”

    他说完后,就跑了出去,准备去追洛茯。

    “喂!怎么说话的呢?”徐大爷有些气不过,但那书生脚步极快,跟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便不见了踪影。

    “姑娘留步!”书生喘着粗气,挡在洛茯面前。

    洛茯被吓了一跳,“何事?”

    “姑娘,慕容兄想见你!”

    “别胡说,我不认识他,你别挡我,我要去医馆。”她淡然地摇了摇头。

    书生抬了抬腰,“姑娘,求你了,跟我去见见慕容兄吧。”

    “那好吧。”洛茯眨了眨眼睛,她本就想去会会这慕容兄究竟是何人,只是不想显得如此着急。

    在书生的带领下,洛茯来到了慕容家门口,书生难掩激动神色,叩了几下门,“慕容兄,你在家吗?”

    “来者何人呀?”一个轻盈的女声在门内响起。

    “是慕容夫人。”书生小声对洛茯说道,接而又高声回应:“是我,沈浪,前些日子曾来拜见过先生和夫人!”

    “是你呀,可有东西落在我家了?”女子取下门栓,推开大门,抬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洛茯。

    “你——”她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洛茯同样也惊得张开了嘴。

    映入眼帘的院子,竟和他们曾经在景城生活过的大树院布局一模一样——就连中间那棵大树,都似乎没有变化。

    “夫人你看!她是不是和画中的女子样貌无异!”沈浪激动地走到慕容夫人身旁。

    慕容夫人回过神来,忙招呼道:“二位赶快进来坐吧,我去唤我家夫君过来。”说罢朝二人挥了挥手。

    此时洛茯才注意到这个大着肚子的温婉妇人,便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跟着她走了进去。

    他们来到了一间布置典雅的禅室之内,墙上挂满了各种字画,看起来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作品或是临摹品。

    慕容夫人叫了下人来泡茶,便匆匆离开。

    洛茯不由得赞叹道:“这位慕容兄,当真是一位极富才情的人。”

    “那是!”沈浪拍了拍胸脯,仿佛夸赞的是他一般。

    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你们是谁呀?”

    二人循声看去,一个小男孩正趴在门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真像啊。”洛茯咂舌,心想,这慕容兄,难道就是容许!

    这小孩竟生的与他如此相似,“你叫何名?”洛茯亲切地问道。

    那小子竟然害羞了,藏到了门背后,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来,“我叫慕容扶摇。”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爹爹!”慕容扶摇看见他的到来,便跑上去抱住他的腰。

    慕容许见状,便将他抱了起来,“小扶摇,午间有没有好好用膳啊?”

    “容许,竟真是你!”洛茯急匆匆地站起来,险些将桌上的茶具掀翻,沈浪眼疾手快地稳住了桌子,才没酿成惨剧。

    “洛,洛姑娘——”慕容许愣住,缓过神来,将慕容扶摇放了下来,“扶摇乖,去找你娘亲玩。”

    洛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他的脸颊早已褪去当年的青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书香气息,眉宇间尽显沉稳,这还是当年那个一见到囚遥就哭哭啼啼的容许吗?

    “认不出来了吧,转眼间,都快十年了。”慕容许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毫无变化的女子。

    “慕容兄,我就说吧!她就是画中的女子!十年了,你们终于得以相见了!”沈浪在一旁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慕容许点点头,坐到洛茯对面。

    “这茶可合胃口?还没喝过邕州的茶吧,这是邕州特产的凌云白毫,俗称白毛茶。”慕容许替洛茯续上茶水,“看这汤底色泽,嫩绿透亮……”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洛茯出言打断他,慕容许斟茶的手悬在半空中,不住颤抖起来。

    里面的热汤抖落,沈浪忙用袖子擦去,“慕容兄,你没事吧?”

    他轻咳了两声,将瓷壶放回桌上,“抱歉,是我失态了。”

    “重午之前他来找过我,给了我这个东西。”容许从胸口摸出一个陈旧的锦囊,放在桌上,“他说此物可以阻挡妖邪,重午之乱时,我便一直将其带在身上,他还告诉我去百花坡的洞里躲着,直到祸乱过去——”

    洛茯想了想,当时她已经进了上清境了,进去之前,她还想过还未同容许告别。

    “后来呢?你有没有再见过他?”洛茯忽然变得有些激动。

    “洛姑娘,他去哪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容许有些诧异,他以为他们离开后,洛茯一直都陪在囚遥身边。

    “我知道什么!他把我丢在那,他宁愿跟你作别,也不愿来见我,我至今都不知为何,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洛茯痛苦地摇摇头。

    “你们口中的‘他’,可是画中那位男子?”沈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问道。

    重午之乱时他尚年幼,只记得当时黑云蔽日,三日不得见阳光,不论白天夜晚,他们都躲在家里,一刻不敢离开家半步。

    “正是。”容许点点头,“还记得之前我为寻你们画的那些画像吗?当时你们都说画的太丑,我就下定决心开始苦练画技,遂有了今天这番成绩,因画出名后,我在诗酒大会上结识了慕容娇,也就是我娘子,她仰慕于我,我便——”

    “入赘了。”洛茯补充道。

    容许脸青一阵红一阵,低声道:“见笑。”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容许,看到你如今这番模样,家庭和睦美满,我真是,由衷为你感到开心。”洛茯边说边慈爱地看着他。

    这眼神看得容许有些发憷,他忽然发现,眼前之前的容貌虽无变化,但神态却变了许多。

    容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来也是巧,我名本就带一个容字,冠上慕容一姓,也不会太别扭。”

    “真好……”洛茯喃喃道,眼里尽是羡慕之情。

    “那洛姑娘你,这些年去哪了?”容许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洛茯笑着摇了摇头,“我被关在一个地方,直到现在才得以出来。”

    “这——”沈浪和容许面面相觑。她的视线忽然被桌上的锦囊吸引,“容许,你有打开过这个锦囊吗?”

    容许摇摇头,“没有,这是公子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信物,先前我怕弄坏了它,就……”

    “我能打开吗?”洛茯问道。

    “当然可以。”容许点点头,他其实也好奇,锦囊里到底是何物。

    她用手指抓起锦囊,然后挑开上面缠着的线,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洛茯将锦囊打开,里边是一张叠成块状的信纸。

    她取出信纸,和容许对视了一眼,“你快打开看看。”容许有些好奇地催促道。

    洛茯点点头,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打开了手中的信纸,信的开头,写着“与妻书”三个大字。

    “我深知重午之劫乃九死一生,故亲笔写下此信交予我挚爱之妻洛茯。我命本微不足道,却因体内蕴藏至阳之气而得世人瞩目。我心存感激,因这至阳之气,使我有幸能与你结缘。你虽早已断情绝爱,不会再为任何人动心,我却早已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尽管知晓你对我的情或许只是一种弥补,但能与你并肩同行,我已感心满意足。我承诺于你之事,亦将亲手完成。只可惜,往后岁月,我再不能伴你同行。怕作战分心,最后时分,我未敢与你相见,请原谅我。”

    “断情绝爱?”洛茯不可置信地读完这封信,“你这个疯子,傻瓜!我对你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你怎么会觉得,我不爱你呢?”她将信拍在桌上,双手插进发中,心中既惊又痛。

    “姑娘,你没事吧?”沈浪见状,巴巴地开口问道,不忘把桌上的茶杯挪走,生怕被弄洒在了信上。

    洛茯沉寂了片刻,抬头看向容许,她张了张口,嗓音嘶哑地说道:“容许,他到底去哪了?你把他带回来,我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让他回来。”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容许叹了口气,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公子他,已经不在了吧。”容许沉重开口。

    虽说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结局,可是他还是要将此话说出来,“他若是还在,怎么可能不来寻我们呢,他可是……从未丢下过我这么久。”

    说完,也流下了眼泪,囚遥走了过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了。

    洛茯听完,只觉胸口闷痛得厉害,接着一口气喘不上来,便缓缓倒在了一旁的沈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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