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夜光八岁那年,姬枕漱来跟他辞别。
他讶异地问姬枕漱为何要走,姬枕漱咳嗽两声,神神秘秘地把脑袋凑到他跟前:“我爹说他自请调任滁州刺史了,让我跟着一块儿过去。”
卫夜光瞄了眼姬枕漱。姬枕漱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期待,朝他比划来比划去:“夜光,听说滁州有很多山。我去了之后就让我老爹给我修个亭子,我也要叫他兰亭‘。明年三月上巳的时候,我就宴请一群志同道合的文人墨客一同修禊事。”
姬枕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像燃了火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卫夜光只想着朋友要离开了,心里闷闷不乐,语气也有点委屈:“哦,好吧。那我们不就见不到了。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姬枕漱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来找我呗!你微服私访,到时候我们一起饮酒放歌。”
卫夜光低下头,摆弄着他的手指。姬枕漱贼兮兮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好周围没人后,把嘴凑到卫夜光耳朵边,语气有些凝重:“夜光,我听我爹说最近好像不太平,你也小心点儿。”
卫夜光愣住了,神色愕然:“啊?”
他自幼长在宫中,又少见到平民百姓,对世事自然一概不知。他也更不可能知道,现在内乱严重,皇权岌岌可危。
姬枕漱又低声跟他说:“我爹说京城可能会乱,他说狡兔三窟,要避一下风头。”
卫夜光挠了挠头,姬枕漱瞪他一眼:“你别向你爹说哈。说了我家就没了。”
卫夜光根本没当回事儿,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跟我爹说干啥?”
姬枕漱嘿嘿笑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哈。”
卫夜光点了点头,乘上车驾回东宫了。
他用晚膳的时候突然想到姬枕漱说的那句不太平,于是转头问他父皇:“现在天下不太平吗?”
他父皇神色慌张了一瞬,还是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卫夜光“哦”了一声就继续吃饭了。父皇转身离去了,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卫夜光懵懵懂懂地想。
过了几天传来姬枕漱已经离开的消息,卫夜光有些艳羡又有些遗憾。他想找他父皇说说话,跑到御书房门口却发现父皇和几名大臣在里面议事。
他不想打扰,便趴在门口竖起耳朵悄悄地听。他们好像在说国库亏空,要颁布诏令明码标价售卖官职的事情。
国家没钱了吗?他歪了歪头,自己先离开了。
等父皇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珊瑚翡翠等物,装了满满一袋子。
父皇疑惑地看着卫夜光,他费力地拖来那一袋东西,奶声奶气:“父皇,要是家里没钱了,就把这些卖了吧。”
父皇笑了,又摸了摸他的头:“小夜光,不要瞎操心。朕有办法。”
卫夜光咯咯笑起来,抱住了他父皇。
此后他生活还是一切照常。宫中奢华的珊瑚树摆了一排又一排,每次用膳也是三十六个菜式。
卫夜光撇撇嘴,这看起来可不像没钱了。
那年他刚九岁,他期盼了好久的生辰宴人却不多,气氛也不对。
卫夜光很失望,他以为大家都不喜欢他了,于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那天母后费了好大的心思,给他拿了好些竹编玩具都没哄好。
突然他手里被塞了一个盒子,他抬起头。父皇身上有些酒气,笑呵呵地:“姬枕漱差人送给你的。”
卫夜光破涕为笑,小心翼翼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莹润的玉佩。玉佩是暖玉做的,还雕着精致的花鸟纹样了,卫夜光爱不释手。
他又刨了刨,看到了姬枕漱给他写的信。他揉了揉眼睛,慌忙仔细阅读起来。
信中姬枕漱看起来很开心,给他描述了最近的生活。
他的生活丰富多彩,或是描述他策马奔腾于山间的所见所闻,或又写他见了某家的姑娘被惊艳的轶闻。
卫夜光羡慕地眨了眨眼睛,他好自由。
姬枕漱在信末尾却看起来不大开心。他在信里写说看到有人饿死在路上,心里有些难过。又说老百姓好烦不识好歹,老在官府门口闹事。
最后姬枕漱用兄长的语气叮嘱他要健康快乐,在信的落款处画了个小猪。
卫夜光又眨了眨眼。
真好呀。如果有机会,他也要去滁州。
亲眼看一看那里巍峨的山,那里清澈的水。
还要,和枕漱一起吹那里自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