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池州城西北的方向有一条通往观江寺的小道，小道两旁生长出许多野花，更显得幽静而芬芳。

    还剩下百步的距离，隐约能看清寺庙门前的菩提树下，有一黑色人影。李渔的脚步也放地轻了些，唇角微微抿起。再次抬步时，耳畔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只冰凉的手牢牢的将她的胳膊箍住。

    两排士兵从身侧忽然冲出，霎时间，寺庙周围的草垛中也冒出了上百名手持弓箭的士兵，箭锋直指寺庙门前的黑影，随着周围迅速泛起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了那张充满震惊怀疑的脸上。

    顾清玉驱马上前，今夜的他一改往日风格，身着一件黑色披风冷冷地坐在马上，眼神中满是阴厉。

    “慕容羡！你堂堂一个周朝王爷，怎么跑到我们唐朝的寺庙里，行起了鸡鸣狗盗的勾当？”顾清玉冷声喊道。

    慕容羡的目光搜寻了一圈后，落在了百步外的人影身上，唇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意。

    来之前，大哥已经劝诫过他，如今大战在即，既然已经探明实情，无需再赴凶险之地，万不可擅自前往。他也答应了下来，尽量以着朝廷大局为重。

    但是……

    慕容羡转眸，紧紧盯着顾清玉，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冷笑道：“用一个女子设局算计本王，南唐果然气数将尽了！”

    顾清玉眼中刺痛一下，很快就掩饰过去，不欲与其多费口舌，命令道：“这里是大唐地界，你个周人来我唐地，行盗窃之事，来人，给我绑起来押送至大营。”

    二十几个士兵纷纷上前将其团团围住，个个面露凶光，手持刀枪剑戟，欲将其拿下。而慕容羡却毫无惧色，嘴角微微上扬，透着一抹不屑。只见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避开迎面袭来的刀剑，顺势一个回旋踢，几名士兵便飞了出去。

    他步伐轻盈，身姿灵动，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时而掌风凌厉，击退近身之敌；时而拳法刚猛，打得士兵们东倒西歪。

    怎奈士兵源源不断涌上，又有后续赶来的士兵加入战局，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渐渐形成合围之势。慕容羡已经感觉体力渐渐不支，从腰间玉带中抽出软剑，剑身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只见他身形如电，软剑似灵蛇出洞，瞬间刺向一名士兵。那士兵慌忙举枪抵挡，却被其巧妙地避开，顺势一挥剑，划伤了其手臂。后又剑走偏锋，左刺右挑，一时间与士兵们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慕容羡躲避不及，箭矢擦过他的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这一伤却让慕容羡的动作稍有迟缓，士兵们趁机一拥而上。他虽奋力抵抗，奈何伤势影响，渐渐力不从心。最终，被士兵们用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顾清玉将手中弓箭交还给副将，下马步行至慕容羡跟前，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于我而言，只要是心存报国者皆可用，不分男女。”说完就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其押下去。

    月儿隐退，层云黯淡。雨滴纷纷落在慕容羡的面庞之上。冰冷，刺痛，和着遭受欺骗的羞辱之感一并汹涌而来。慕容羡缓缓阖上双眸，任凭雨水肆意击打着自己的面颊，细细感受着这人心险恶所带来的凉薄滋味。

    同样的大雨也打在了帅帐之上，噼里啪啦的节奏正好与李渔的心跳相互应和。她屈膝长跪于青灯之下，单薄的身影在烛火下缩成了一团，落在了面前的案几之上，而案几的对面，是一张冷俊肃然的面庞。

    “公子，慕容将军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把他押解起来！”李渔的眼中泪光闪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是恳求着顾清玉，紧紧地盯着他。

    “军中之事，又岂是你能分辨清楚的！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顾清玉冷冷答道。

    自从那夜在她口中得知慕容羡的名字，他震惊之余也在心中酝酿好了计划。于是暗中派人跟踪了李渔，即使在他心中，也有许多不得已，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大战在即，周军又从汴京调派了慕容赞前来坐镇，想来势必拿下中州。在此之际，既无掣肘之人，又无后援之兵，最终只会兵败于中州。大唐河山只会再少一寸。

    幸好，上天不负他的用心，终于在今夜擒住了那个可以改变战局的关键。

    李渔看着他那冰冷的神情，不可抗拒的言词，莫名地觉得陌生。那颗在眼中蕴含已久的泪水，也在此刻无声的掉落下来。

    “他是北周的王爷，是攻打中州的将领！”顾清玉缓缓开口，终是把这个幻纱戳破。他本不想做这个恶人，却还是无奈开了口。

    李渔擦拭泪水的动作一顿，全身瞬间僵住。只觉得像是被雷击一般，全身木麻。眼中充斥的满是怀疑与抗拒。

    怎么可能？七年前，他穿的就是唐军士兵的战甲，跟随着残军一同南撤。那个时候自己虽然年龄尚小，但还不至于分不清黑甲与赤甲。而且，他也亲口所说，他是别的军营里的将军。

    “我不信。公子，我求求你，你让我亲自去问他好吗？”李渔急切恳求道。顾清玉却置若罔闻，不发一言。

    李渔冷静了下来，没再纠结慕容羡的身份，只想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处置他。继续问道：“公子打算将他如何？”

    顾清玉站起身，负手于腰，淡声道：“慕容羡关系到中州战局！我不会轻易将他怎样！”他看向李渔，见她神色稍缓。一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无名的情绪。喉咙吞咽地动了动，肃声道：“下去休息吧。”

    雨声渐小，被洗涤过的月儿格外明亮，洒下了清冷的银晖。透过窄小的窗口，落在了池州大牢里墙壁边的慕容羡身上。

    他被几经周折，最后被秘密押送至池州大牢。想来顾清玉也是有自己的一番顾虑吧！

    肩头上的药草味，夹杂着一股大牢中独有的腐臭和酸味散发出来，萦绕在他鼻尖。刺鼻而又沉闷。

    慕容羡挥了挥袖，想要赶走这股难闻的气味。隔壁的狱中传来了一道声音，“小伙子，别费劲了，这儿的气味就是如此，时间久了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