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祝妤的面容是平静的,她漆黑眼瞳潭水一般沉静无言。谢天星伸出手,从自己的脸上拭去一滴水,因为潭水溢出了祝妤的眼眸。这两颗墨色的瞳孔变作了深渊,要将谢天星吸进一个情绪漩涡。祝妤站起身来,飞快地从袖中扯出手帕拭泪。

    “我说错话了。”祝妤道:“对不起,师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天星摸摸祝妤的脑袋,踌躇着想了想,伸手摸摸祝妤的脑袋,叹口气:“师妹啊,有病,要治。”

    祝妤打掉他的手,怒目:“你才有病。”

    “我有病我有病。”谢天星连声应和,忽然脸色一肃,哀求道:“师妹,我们回东陵山吧。”

    祝妤睨他一眼,眼睫眨眨:“不回去。”

    “回去吧,师父一定很想你。”谢天星道:“不管怎么说,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会生你气的。那毕竟是你的家。”

    “唯一的女儿?”祝妤咀嚼着这几个字,微黄的自窗棂射入的光在她唇瓣上,脸颊上莹莹流动,眼睑下两片蝶翼似阴影隐没了她眸中神色。祝妤的唇角轻轻的、薄凉地挑起:“家?”

    她转过脸,那被光色赋予的少见的人色在阴影中迅速褪去了:“我没有家。”

    谢天星望着祝妤,面前苍白纸人两瓣缺乏血色的唇抿出一条刚冷唇线。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青筋倔强的流淌着。

    他心尖微动,不禁道:“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祝妤歪头,愣愣地“啊”了一声。

    “别回去了,我陪你。”谢天星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而是想了就说了。祝妤显然病得不轻,但现在,谢天星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但那一瞬间,他心疼祝妤。

    祝妤并不似他的梦中人。他的梦中人应该着绿罗裙,走动时层层碧纱飘飞如夏日湖面层层叠叠舒展开来的荷叶。眼角很翘,眼睛很大,瞪人时很凶,笑起来又很好看,有着长长的睫毛。很调皮,很单纯,有时候又突如其来的安静,安静的让人悲伤。可他的心上人却气质诡谲似鬼魅,一双眸子目光阴鹜,两汪幽黑的潭藏了千年的玄龙。这个女人是一柄雪亮的匕首,纤薄刀刃直刺谢天星心头。

    祝妤诡异地,满足地开始放声大笑,谢天星被她笑得十分不自然,他下意识躲到角落,用一种谨慎试探的眼神望向祝妤。祝妤看起来实在是太疯了,谢天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顺毛捋也不是,逆着摸更不行。唯有闭嘴是硬道理。

    但他还是开口了:“师妹……”

    祝妤瞥向他。

    “正常点。”谢天星道。

    “哦。”祝妤一秒恢复正常,面无表情拍了下自己旁边的位置道:“过来。”

    谢天星谨慎地瞅她一眼。

    “我说,过来坐!”祝妤狠狠一拍座位。谢天星立即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道:“来了师妹。”

    “我是老虎吗?”祝妤道。

    “不。”谢天星瑟缩道:“你当然不是。”

    “那好,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去涂州,你和我一起。”祝妤微掀车帘,灼烈至刺目的日光透过青色的纱罗钻进车中,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投下织物纵横连错的脉络,格格络络,眉眼五官割碎了看不清表情。

    “去干嘛?”谢天星警惕道。

    “去逃婚。”祝妤道:“你不要这么看我。这婚事是我的,我不喜欢,逃掉了怎么了?”

    “你作甚逃掉?”谢天星突然动起气来,他下意识将本来提高的声音放柔,颇感惋惜道:“言家这婚事多好啊。”

    “你觉得好,你们觉得好,我却不觉得好。”祝妤淡淡道:“要结婚的是我,只有我说的幸福,才算幸福。”

    “你,你们,都没资格替我定义。”

    “那为什么是我?”谢天星道。他凝视着祝妤,眸光微颤:“我没有足够的权势,也没有足够的金钱,我的脾气很暴。我不具备一个能让婚姻幸福的男人所应该具有的一切特质,所以,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你是谢天星。”祝妤道:“这是唯一的理由。”

    这算什么理由?

    这就是爱情本来应该有的唯一的理由,但是婚姻是另一码事。婚姻是一场合作,要找的是合适的队友。谢天星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队友,而祝妤却是一个很具有价值的人,所以这场交易,注定是赔本买卖。谢天星不舍得祝妤做赔本买卖,虽然他的心因此而悸动。那一瞬间,贪欲藤蔓一般疯长遮天蔽日蒙蔽了他的心,但是谢天星惶恐之余更有一种奇异的喜悦,像是在旷野上独自无助的呼唤终于得到了回应,虽然来人并不是他希望的来者,但是有了回应,让他心底某处变得不再那么可笑,那样肮脏,那样不得见天日。

    但这是他的星星,他怎么可以让星星坠于尘埃。星星,就应该高挂在夜空,去做一个发光体,而不是被人摘下,变得黯淡无光。

    所以,谢天星对祝妤说:“师妹慎言。”

    祝妤道:“你不爱我。”

    “我没有。”谢天星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我?”祝妤恨道。

    谢天星抿唇不答。

    祝妤扬手便给了谢天星一巴掌。谢天星捂着半边脸不肯答。祝妤拎起花瓶砸他,谢天星忙飞扑抱住花瓶。

    “你都不生气的吗?”祝妤叫道:“谢天星!你根本就是不在乎我!”

    不是不在乎,而是不配在乎。

    谢天星好整以暇站起身放好花瓶,拍拍身上尘土,他望着祝妤道:“回家吧,阿妤。你还是太小了。”

    “这么贵的花瓶,足够买下十个谢天星,你却用来砸我,未免太过意气用事。”谢天星很是平静,他继续道:“阿妤,言家是百年世家,名门望族。文,言家有前朝言太师,如今的户部尚书言舸。武,言家有昭武将军言舻。于后宫,言贵妃深受陛下宠幸。自古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阿妤,你是东陵山掌门的掌上明珠,而我是个江湖人,身如浮萍,注定漂泊。”

    “你说你爱我,我很感激。我却不敢爱你,因为我知道,我大约不是个很好的丈夫。我并不想你为我流泪。”

    祝妤盯着他,良久,她流下泪道:“原来是这样吗?谢天星?”

    “报应!是我的报应!”祝妤捂住耳朵大声道:“上天,这就是你给我的报应吗?只是为了惩罚我应有的欲望?”

    谢天星吓得忙去掀车帘,阳光刺眼的很,奈何车外持鞭的车夫扫都不扫他一眼。谢天星只能悻悻地放下帘子回到车中。祝妤正抱着手望他。

    谢天星尴尬地笑。

    祝妤却出奇的温柔。她望着谢天星,轻声道:“如果不想去,那就不要去了。但我是一定要去涂州的,也是一定要逃掉这桩婚事的。”

    这是祝妤的婚事,谢天星本无权置喙。所以对于祝妤的回答,他只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这是一间精致闲雅的小屋子,藏在了这马车中。谢天星轻扣桌案,声音清脆,如击玉磬。这样的一段木材被整个随型做成了一方荷叶,边缘斜斜托出枝桠擎着白荷灯台,每颗花苞中盛着一枚莹润生光的夜明珠。桌上正用了天水碧瓷盛了新鲜水果并糕点。车窗与床榻上都是翠色的丝罗。但车窗上系着的是似浸润了雨后竹色般的一卷烟雾,而床上的却是一湾柔若无物的青碧晴水。谢天星躺在床上,将身体溺入床褥。他的眼睛盯着车顶嵌作星辰的夜明珠,眼睛眨也不眨:“好。”

    “那你跟不跟我走?”祝妤的语气带着试探。

    “跟。”谢天星回答地直截了当。

    “为何如此干脆?”祝妤反而犹疑:“你刚才不是还想叫我回家吗?”

    “为何不跟?”谢天星起身翘腿,一边眉毛斜挑着:“既然你执意要毁掉你的婚事,那此等温柔乡,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我。”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谢天星顿了下,扬眉抬颌,语气狡狯:“师妹啊,师兄一直有个梦想是傍富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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