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逐渐归于平静。薇宁掀开竹子瞄了一眼,狂风已停,瘴气已过。
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时机。趁着瘴气刚过,毒林中万物俱损,也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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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十月中旬秋末,星星出来得早。夜晚的毒林冷的瘆人,一阵寒风吹过,叶子花瓣散落了了一地。
一行人寻着北极星的方向走去。薇宁不明所以,印象中出林的方向应当是在南边。
“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出去。”袁澈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薇宁,语气似有调侃:“你在幽珉山待了这么久,不知道最北边有一个废弃的隧道吗?”
薇宁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天福走上前,侃侃道:“先帝时期,有段时间连续数日天降暴雨。这幽冥山将滦河断绝于此,导致上游水位大涨引发水患。先帝便派人凿了这隧道,好让滦河的水通到下游。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停工了,再加上后来这几年滦河水位年年下降,这条隧道便废弃了。”
“原来如此。”薇宁这才知晓。原来这隧道是多年前官家派人所开凿,也难怪民间无人知晓了。
行至半途,周围的林中传来了“呲呲”的怪声。他们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转眼之际,前方的林中游出了两条毒蛇,高可比人,粗如树桩,挡住了他们的路。
薇宁回想起,这是师父养的灵蛇,名唤作毒信子。他们的蛇胆是极其珍贵的药材,不同于一般的毒蛇,它们只在夜晚活动,因为视力较差所以只靠气息来识别周围。
“大家屏住呼吸!”薇宁扬声提醒,“他们靠气息识人,我们屏住呼吸快速通过!”
周围人纷纷屏住气息,艰难地向前移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毒蛇。
——噗——
响亮的一声屁,而后薇宁闻到了一股臭味。她暗叹不妙,转头之计,一条毒蛇正张大血口扑向天福的屁股。
——咔擦——
一刀划过,鲜血飞溅,毒蛇已尸首分离。
一旁的袁澈已收回了刀鞘。
薇宁望着地上血淋淋的蛇头,一旁还在扭动的半截身体,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两条毒蛇乃是雌雄一对,本性嗜血且残暴,如今死了其中一条,另外一条必定......
“快、跑。”她颤抖着吐出两个字。
果不其然,身后的毒蛇忽然如疯了一般张着血口扑向他们。
一行人在前面狂奔,身后的毒蛇吐着信子紧追不停。
这么跑下去可不是办法。薇宁望向了一旁袁澈的胳膊,先前在寺庙打斗留下的伤口已经微微渗出血。看来这毒蛇是记住了袁澈血的味道了。
“大人,前面百米之处有一条左转的小道通向悬崖,您和我一起跑过去。”薇宁喘着气,轻声对一旁的袁澈说道。
“好。”
分岔口。
众人继续向前狂奔,薇宁和袁澈悄然左转跑入了一条小道。
毒蛇闻不到袁澈血液的味道,绕回寻着气味追进了小道。
薇宁和袁澈站在悬崖边,望着路口逼近的毒蛇,她迅速撕下裙摆处的一块布,取出匕首猛然划过袁澈的手腕。
滴下的鲜血染红了整块布条。
毒蛇扑过来的一瞬间,薇宁用力将布条扔向了悬崖。同时,身后的袁澈使力将她拉了回去。
毒蛇追寻着浓烈的血腥味腾空而起,绕过他们的头顶,张着血口吞下血布条的同时也迅速坠入悬崖。
薇宁立在原地惊魂未定,望着满手的鲜血,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没事了。”
她反应过来,正欲转身,却忽然感觉自己身前一阵温热,鼻腔里弥漫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贴在袁澈的怀里。
她反应过来,迅速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个……”她抬起头正想解释,却对上了袁澈望来的目光,到嘴的话也僵住了。一想到刚才扑在人家怀里,薇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双目对视,一时间空气寂静了几分。
薇宁望着袁澈还在滴着血的手腕,低头又撕下了一块布条,走上前递了过去,:“大人的手腕,自己包扎一下吧。”
袁澈接过布条。一边绕在手上一边叼在嘴里,三两下便包扎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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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众人会合之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天福看着袁澈受伤的手腕,以为是被毒蛇咬的,担惊受怕,一路都在盘问。直到袁澈一句“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只有薇宁后知后觉地担心受怕,她杀了师父的最宝贵的两条灵蛇,也不知日后如何向师傅交代。
过了隧道,便是真正地出了毒林。
月亮悬于青山之上,滦河之水泛着月之光辉。薇宁看着面前的滦河青山,心中浮现一阵莫名的感动。
在这幽珉山的一日,好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只可惜几经生死,也未曾见到师傅,那寒香的消息也未曾打听得到。不过倒是见证了沈家这案子的原委。
她望着湖水中自己黑色的影子发呆。忽然一旁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她侧首望去,袁澈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月光之下,二人的影子在湖水中荡漾,一层又一层,一遍又一遍。一样的模糊,一样的黑暗。
“大人,我回去会被抓吗?”
“什么?”
“你不是说我与逃犯同罪吗?”
袁澈摸了摸手腕上的布条,轻声道:“算你将功补过了。”话毕,他便转身离去。
“还不走,想留在这?”
薇宁闻言,这才转过身跟了上去。天福和其他锦衣卫已经骑着马等候着。
她走上前接过马栓,一个翻身骑了上去。
——驾——
一声声马蹄声中,薇宁暂时告别了幽冥山。她微微回首,扬起的尘埃模糊了愈来愈小的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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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果然是快,水路要半日,骑马只要一个时辰便到了京师。
街上行人早已散去,各家灯火熄灭,只有打更的敲着铜锣走过。
城门口,薇宁和袁澈一行人道了别,便骑着马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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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宁将马安置好,便悄悄地开门进了家门。
夜晚的杜府,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子小道上一片亮堂。
她路过母亲的房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犹豫了,母亲与沈夫人是多年挚友。她不知是否应该如实告诉母亲这些事情。只是他们二人如今落入了袁澈手中,也不知道是何下场。
罢了。薇宁想了想还是回了房间。母亲是那般心软的主儿,若是知道这些事情怕是又要难受许久。
不远处的花间亭泛着微弱的灯光,吸引了薇宁的注意。
她循声走近,一白衣男子正侧身而立,手捧书卷,念念有词。月光之下,全身好像铺了一层光辉。
薇宁站在石柱后张望。白衣男子依旧低着头专注于手中书卷,似乎未曾感受到有人靠近。
这么晚了,谁还会在她家中,她正寻思着。忽然那白衣男子两指一滑,薇宁还没看得清,脑门就被一飞来之物重重地弹了一下。
“啊!什么东西!”薇宁痛地发出了声,她揉了揉额头,低头寻找,一颗乱蹦的果子闯入了她的视线。
在我家的地盘,还敢用我家的果子弹我脑门!薇宁越想越气,捡起果子就气冲冲走了出去。
“你为何打我?”她将果子重重地拍到了桌上,语气凶狠。
那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果子,嘴角轻扬,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竟然还敢无视我?薇宁感觉到了冒犯,她正欲夺回那男子桌上的书卷,那男子却忽地转过了头望向了她。
男子细碎的头发半掩眉毛,一双眼眸深邃,眉宇之间尽是温润谦和。
“你……你是……”
“阿宁,你还是一点没变。”男子轻声道。
一声阿宁,戳中了薇宁的记忆。小时候因为父亲时常外出做生意,所以她和母亲一直都是住在老家肃州。邻家有一哥哥长她几岁,薇宁总爱缠着他玩闹。
"你是陆秉白?"
她望着眼前男子的眉眼,记忆愈发的清晰。
陆秉白轻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京师了?”薇宁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她低头,正好望见了他手中的那本《四书集注》。
“你来参加科考?”
“嗯,来了有段日子了。”
薇宁将他打量了一番,滋着牙调侃道:“陆秉白,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她顿了顿,接着道,“但更像一个书呆子了。”
陆秉白轻弹了一下薇宁的脑门,轻笑道:“还叫我陆秉白?”
薇宁双手护住额头往后躲闪:“你可别想和小时候一样,又要我叫你哥,你可没比我大几岁!”
“行。”陆秉白无奈一笑。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还在此?”
“我母亲叫我送些旧物给杜伯母。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伯母便将我留下来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你不妨在我家多住一段日子。”薇宁主动提议。
“不必了,”陆秉白摇了摇手,“我住在外面客栈就好,也方便备考。”
薇宁想了想,觉得陆秉白说的有道理,便应了下来。
“那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和我说。”
陆秉白笑眼弯弯,语气极致的温柔:“谢谢你,阿宁。”
薇宁望着他,仿佛回到了在肃州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活蹦乱跳,嬉笑闯祸,但总有人包容爱护她,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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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母与陆秉白的母亲是邻居,也是一同长大的姐妹。杜母是看着陆秉白长大成人的,所以对他就像是对薇宁一样的爱护。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杜母便要带着薇宁送陆秉白去客栈。
青山客栈。陆秉白背着包袱站在房门口。
“伯母,阿宁,就到这吧。”
“好孩子,”杜母不舍地拍了拍陆秉白的胳膊,“既然你坚持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也不勉强,愿你早日高中,圆了你母亲的心愿,我也为你高兴。”
陆秉白闻言,双手作辑深深鞠了一躬。
薇宁摆了摆手道:“陆秉白,那我们就先走了。”
杜母闻言,重重地拍了一下薇宁的胳膊,小声指责道:“怎么这么叫你陆哥哥?”
薇宁揉了揉胳膊,嘟着嘴小声辩驳:“娘,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喊的,再说了,陆秉白也没介意啊。”
“贫嘴。”
陆秉白见状,嘴角轻扬。
……
分别之后,薇宁便搀着杜母转身离开。行至楼下,薇宁忽地在角落的桌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夫人。她怎么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