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鹿眠青笑意难掩的声音,“爷爷?”
“……”苏寒蕊弹射般看一眼屏幕,面上一热。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鹿眠青三个大字,甚至通话背景苏寒蕊都没换,是高二时拍的一张合照。
十八岁的鹿眠青搂着十八岁的苏寒蕊,她看向镜头,他看向她,眉眼间皆是少年人汹涌而纯粹的爱意。
还没顾得上感慨,那两声爷爷的尴尬就淹没了她。
苏寒蕊不说话,但一时间忘了挂掉。
“这辈分升得有些措不及防啊。”鹿眠青总拿着他那一副最是翩翩公子的腔调说最贱的话。
这次苏寒蕊二话不说就按下了屏幕上的红色按键。
鹿眠青几乎在下一秒就重播了过来,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挂电话似的。
苏寒蕊想都没想直接按下锁屏键。
这下有电话再打进来了,苏寒蕊刚开始感叹这人还是像从前一样不懂得坚持,手机屏幕上方就弹出了鹿眠青发来的微信。
[两毛钱:我错了奶奶]
苏寒蕊看到这句话表情绷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偏头笑了一声。
[两毛钱:有个事情拜托奶奶,我有部手机可能落您店里了,如果明天您方便的话帮我收着,我找时间去拿。]
苏寒蕊刚看完下面又蹦出一条:
[谢谢奶奶,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换别人敢这么称呼她估计她得怒发冲冠,但鹿眠青叫她奶奶她只能说
气笑了。
苏寒蕊勉为其难言简意赅地回复了。
[木只:滚]
[木只:知道了]
不经意间,她看见了他们上次聊天的记录。
这个聊天框上次出现的内容已是四年前,高考后没多久。
鹿眠青问她,[我考上北影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复合好不好]
如寒蕊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算了吧]
最后一个泡泡框,很短,只有一个字,少到让人心酸。
[好]
苏寒蕊眼眶有些微微发酸。
门铃响起,打断了她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苏寒蕊起身,欲盖弥彰地揉揉眼,开门拿了她心心念念许久的牛肉炒粿。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这碗牛肉粿似乎也没有回忆中那般美味。
她放下筷子,打开了刚才的聊天框。
苏寒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手上看不见停顿地输入道:
[鹿眠青,这次过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苏寒蕊胜似桃花的眼眸低垂着,看着方才发出没多久发出的文字,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直到第二天,她都没等到回复。
早上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查看手机上有没有新消息通知,苏寒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理论上,小卖部苏寒蕊想什么时候开张就什么时候开张,今天起得早,苏寒蕊九点钟就到店里了。
她还想着,等自己不想干了,就招一个收银员帮她打理店铺,做个纯亏本生意也无所谓,她又不靠这个吃饭,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
鹿眠青说的手机就放在小圆桌上很显眼的位置,苏寒蕊远远看了好一会才走上去拿起来。
锁屏界面自己亮起,苏寒蕊又被迫欣赏了一遍她昨晚看见的,通话背景上哪一张合照。
苏寒蕊手没来由地抖了抖,鹿眠青的手机就这么“啪嗒”一声,水灵灵地摔在了地上。
她九十度低头,对着那手机默哀三秒,才俯身捡起,几秒钟前还是好完好无损的手机,现在摔得满目疮痍。
苏寒蕊人机似的牵起嘴角,“笑一下算了。”
她很熟练地给她昨晚刚说过不要联系的人转了8999人民币。
这是她刚刚上网查的他这个型号刚上市时的市场价。
那个一晚上没回她消息的人秒回:
[两毛钱:?]
[木只:我把你手机摔了。]
[两毛钱:碎了?]
[木只:嗯]
[两毛钱:能亮不]
[木只:能]
[两毛钱:钱不必了大小姐,我去换个屏就行。]
苏寒蕊正想说那你换完多少钱和我说,那边又发来消息。
[两毛钱:吓死我了]
[木只:?]
[两毛钱:我以为你要嫖我]
“??。。。……”
苏寒蕊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看着挺正经一翩翩公子拉入黑名单,鹿眠青就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一样,把消息撤回了。
紧接着:
[两毛钱:我以为你要拿钱打发我]
[两毛钱:你昨晚说的我想清楚了]
[两毛钱:我的回答是,不好,我不想和你彻底断了联系]
[两毛钱:我不会缠着你]
如同早已打好腹稿的一连串消息,苏寒蕊看完,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聊天框里,四年前那个[好]与如今的[不好]相映成趣,苏寒蕊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点欣慰的情绪。
不知道昨天鹿眠青为什么会出现在烟城一中,以苏寒蕊对鹿眠青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在上下学很多人的高峰期出现。
门口精致的风铃那细细的丝弦仿佛系在苏寒蕊心口,一点风吹草动,苏寒蕊便条件反射般抬头,看看来人。
上课铃,下课铃交替响过,一天,八节课就这样悄然而逝。
放学后时一天中学生最多的时候,苏寒蕊忙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室内一片拥挤嘈杂,昨天第一天还能坚持,今天人比昨天更多,苏寒蕊疲惫地想着,自己或许真的不适合这项工作,以后找点别的干吧。
风铃又是一阵叮叮当当,而苏寒蕊刚好忙里偷闲地望向门外,恰好看见鹿眠青走进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手机,面无表情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白桃味气泡水,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结账。
这个时候来,估计就连说两句话,都说不上。
鹿眠青不开话头,苏寒蕊自然也就安静地做好一个收银员的本分,扫描,收钱,周遭静得过分。
苏寒蕊将屏幕支离破碎的手机递给鹿眠青时,他说了声“谢谢”才接过。
他转身离去,苏寒蕊在他的背影里,觉出了几分落寞,她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连当初苏寒蕊开始不回他消息时,他也是在走廊上碰到她时,才苦笑着问了声为什么。
苏寒蕊心生一点愧疚。
“鹿老师?”有学生喊道。
苏寒蕊以为鹿眠青已经走了,没在意,专心做扫码数钱的机器。
本就不宽敞的小卖部里,十来个学生齐刷刷的“鹿老师”成功引起了苏寒蕊的注意。
她好奇地抬眼,无意撞进一道视线。
鹿眠青微笑着对打招呼的学生点点头,转而敛起笑容看向苏寒蕊,眼神像是在等着苏寒蕊问他什么。
鹿眠青?鹿老师?
苏寒蕊不明就里,想起昨晚她说的话,眼神有些躲闪,问他:“他们叫你老师?”
鹿眠青拧开那瓶白桃味气泡水,“嗯,我在这里教美术,两个年级都是我教。”
“啊?”苏寒蕊脸上是大写的疑惑。
上一世鹿眠青出道后就一直在演艺圈工作,没有当过美术老师。
苏寒蕊虽然上大学之后就没再和鹿眠青联系过,但毕竟有很多共同朋友,鹿眠青成名之前的事她还是清楚的。
“姐姐,你和鹿老师认识啊?”旁边等着结账的女学生好奇道。
苏寒蕊还没想好措辞,鹿眠青立马就接了话,和别人说话时就会笑了,“认识,高中同学,和你们一个学校毕业的,这位姐姐一班的。”
苏寒蕊抱着胳膊看他表演。
一班在烟城一中一直都是重点班,那个学生当即“哇”了一声,“好厉害。”
“那你呢鹿老师?”
鹿老师弯起她那很能祸祸女学生的眼睛,“老师差一点,二班。”
苏寒蕊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是哪两个学生小声嘀咕,“一班二班的学生?吹牛的吧,一个开小卖部,一个当美术老师……”
刚好听到的苏寒蕊:“……”
就连鹿眠青也没绷住:“……”
苏寒蕊维持着脸上马上就要垮掉的微笑,当场送客:“别丢人现眼了,后面有学生在排队,鹿老师。”
听见苏寒蕊刻意加重语气的“鹿老师”,鹿眠青眉毛轻挑,对她笑了笑,才出小卖部的门。
“叮铃铃,”风铃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