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灵魂塑了躯壳,还是躯壳塑了灵魂。
困在这具幼小的身躯中,便好像真的少历经了些许岁月,束缚身体的石膏缓慢的脱落碎裂,行为与言语都变得轻巧,连欢笑都简单纯粹,仅仅是在回廊中与妹妹追逐,便是在时光流逝后难以复得的欢愉。
“歌斐木先生,让您久等了。”
我向先生鞠躬,心中却知晓,这般场景是日后绝不会发生的──面对先生,我尚未整理好自己,呼吸没有变得匀称,细微的汗珠依旧从额间浸出。
“晚上好,歌斐木先生。”
妹妹也快速的弯了下身子,使得我们二人几乎同时起身。
“晚上好,我的孩子们,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必过于拘礼,请坐吧,我们这就开始用餐。”
先生坐在主位,用手掌点了右侧的位置,知更鸟和我依次落座,又见先生示意身边人,便有两名仆从上前精心替我们沾去额角的汗珠,同时菜肴也被从托盘移至餐桌。先生面前是各色蔬菜与煮制的鸡胸肉,配以柠檬汁和少许奶酪屑调制的色拉,四分之一高脚杯的白葡萄酒,是我常吃的,既能很好的果腹,维持健康,减少用餐的时间,也是作为橡木家系家主,在公众面前展现家族的清廉勤勉的恰当的选择。
而我与知更鸟面前,是妹妹喜欢的鸡肉裹上面包屑炸制的肉排,与我幼时钟爱的,一小块煎制的鱼,些许水煮的蔬菜,搭配咸味的酱汁,另有一小碟玉米色拉,以做爽口,以及装满了玻璃杯的苹果汁,我们都不爱喝苏乐达,甜腻的汽水黏着喉咙,似乎有某令人无法清醒无法思考沉溺快乐的魔力。菜肴的分量恰到好处,永远符合我们成长的需求,并丰富而精细,甚至会契合我们的喜好。
我们都默默等待着仆从完成准备工作,当所有人的脚步停止,我就用余光去观察主位上的先生,瞥见他将双掌合于胸前,我也将头低下,在心中默祷。
“三重面相的灵魂啊,感谢您赐予我们这顿丰盛的晚餐。愿您赐予我们享用这餐食的福分,并感谢您的恩典。”
歌斐木先生的声音总是很动听,是无数和弦的齐鸣,低沉庄重,调律众人的心弦,他诵读着餐前的祷告,悠扬平缓,不再任情绪裹挟,止于眼前的一单食一瓢饮。
“好,我的孩子们,感恩神主的赐予,开始享用晚餐吧。”
其实我们的餐桌并不寂静,刀叉的轻响伴随着先生的询问,问我们的礼仪,问我们的学业,或是问我们那些值得深思的问题,我们也规矩的答,无疑的我们很优秀,适应的很良好,学习的很顺利,我们是神主杰出的诠释者,餐桌永远洋溢着愉悦。
餐后会有休憩的时间,延续餐桌上的话题,自然也有奖励──今天的甜点是橡木蛋糕卷,事实上记忆中这款蛋糕并不美味,一如往后的日子里,我的那些同僚们时常会表演面不改色的将一节木头吞进肚子,所以啊真正甜蜜的又哪里是蛋糕呢。先生会翻阅些文件,等待我们品尝满溢着香甜的时光。先生从不勒令我们禁止做什么,他只教导我们应该如何行事。如他不会制止我和妹妹偷偷轻笑,笑对方沾上了巧克力的胡子,他只将我们召到身边,轻柔的抚摸着我们的发顶
“早些回去休息吧,要多加休养,莫要玩太累。”
“多谢您的关怀,先生,愿您度过愉快的夜晚。”
“同乐,我的小博士,期待下个安息日与你们共进晚餐。”
先生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大抵是前往朝露公馆,我和知更鸟又在花棚中嬉戏了一阵,直到瑟琳娜站在了门口,才手牵着手,摇晃着向房间走,时间与空间被一并封存,切割成了12份,这里没有昼夜流转,只有天边如夕阳般的光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颀长,一路如烛影摇曳,分离,复又粘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