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医生又消失了。

    万舸戈瞪着手机屏幕，差点盯出一个洞来，临近过年的信息列表很是热闹，只有柳栖的聊天框一片沉寂。

    万舸戈不免有些挫败，又是这样。

    她右指长按，长按“删除该聊天”。

    她万舸戈可是要搞事业的大女人，没必要在这疑似小情小爱上做文章、花心思。

    万舸戈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笑，放下手机，加入同李碧霞收拾年货的行列，快快乐乐过大年。

    “我妈怎么连个影儿都没见？”万舸戈摸摸这，掂掂那，颇有些什么也干不了的做派。

    李碧霞铺了一桌子的红纸，今年准备自己写对联，嫌万舸戈挡了亮儿，用手一扬：“你出去玩一趟肯定累坏了，回屋歇着吧。你妈忙和超市的事儿呢，今年说是搞了新活动，她要亲自盯着。”

    万舸戈仰面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突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说要带李碧霞去超市搞个突击，给万荣荣一个惊喜。

    老太太觑她一眼：“我看你是闲得慌，想凑热闹。”

    万舸戈从善如流：“确实闲得慌。”

    李碧霞直到最后一个字儿写完，才停笔，揉揉有些酸的手腕：“写多了，等会儿给你和你妈房子也贴上。”

    万舸戈点点头，走过去欣赏，老太太可以啊，先是画画，后来开始练字，现在十分有模有样了，她拿起一张：“姥儿，您再写几副，给我送人好不好？”

    李碧霞爬满皱纹的脸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不行吧，我这是‘戏台后头的锣鼓——没见过大场面’，写得不好看啊。”

    万舸戈眼睛弯弯，搂着老太太好一阵撒娇加鼓励，这才让她又提笔写了几副对联并几个福字，待墨干，卷了起来，准备给罗雨歇和白峰顺道送过去。

    容戈超市，人山人海。

    每逢这时，超市是最有年味儿的。

    万舸戈挽着李碧霞的胳膊走进去，感觉十分温馨，冲淡了原先因为柳栖的丝丝缕缕的别扭。

    “那边干嘛呢，这么多人？”万舸戈伸长脖子看，人群乌泱泱的，什么也看不着。

    “过去看看。”李碧霞拍拍她胳膊。

    “您还挺爱凑热闹。”万舸戈把李碧霞说的话又还给她。

    祖孙俩好不容易挤过去，一看，傻眼了，接着红了眼。

    立着的易拉宝上写着——

    参与活动拿大奖！

    容戈超市联动“不骂人”驾校推出多多福利！

    1.转发“不骂人”驾校招生信息至朋友圈，可领鸡蛋十枚。

    2.成功介绍学员且交定金者，报名者减免学费30元，介绍者可获容戈超市500元购物卡一张。

    3.报名“不骂人”驾校且交定金者，可减免学费500元，并获容戈超市300元购物卡一张。

    万舸戈半天说不出话来，万荣荣的爱既细水长流，也太深太重，即使她今天已能独当一面，仍从细微对她不断进行托举。

    她掏出手机，给万荣荣打了个视频：“妈妈，我爱你。”

    然而，现场实在太吵了，尤其是急着发朋友圈领鸡蛋的老头老太太们，一边喊着让工作人员发，一边抢鸡蛋，沸反盈天的，万舸戈带着感动的表白在万荣荣这里，只有嘴唇的一张一合，“怎么了宝贝儿！”

    “妈妈，我爱你。”

    正好一个老太太挤过来，大着嗓门要鸡蛋，万荣荣还是没听清。

    万舸戈索性把手机屏幕一转，对着易拉宝上的文字。片刻后，手机再次转回前置镜头，眼角泛红，万荣荣明白了，笑着回道：“我也爱你。”

    万舸戈走到工作人员跟前，假模假式说要介绍五个人报名，具体情况让她联系万荣荣，成功“骗取”五张500元的购物卡。

    “直接拿不就完了。”

    “体验一下占便宜的快感。”万舸戈笑笑，搂着李碧霞开始逛超市。

    她们也没什么要买的了，无非是再拎些礼品盒，给亲戚朋友送去。

    万舸戈怕老太太嫌吵，很快出来，推着大大小小二十几箱东西，摆满了车后座和后备箱。

    “姥儿，先去趟幸福社区哈。”

    “听你的。”

    白峰他们从明天除夕正式放假，不过今天也没什么忙的，社区组织所有干部拍视频、贴春联，也挺热闹。

    万舸戈来，是以“心花怒放”室发起人的身份，给社区送了些小礼物，也算帮万荣荣维持一下关系。

    最后，单独给白峰了一副李碧霞手写的春联。

    “谢谢姥姥。”白峰说。

    “谁是你姥姥？”万舸戈瞪着他。

    李碧霞转着眼珠，这个看看，那个瞧瞧，最后笑了笑说：“你俩没戏，放心吧，我不会误会的。”

    万舸戈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您还挺明白。”

    话题不免要绕到柳栖身上。

    但万舸戈最近被这人整挺烦，此刻不愿意多听，尤其是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这人挺好，怎么唯独跟她像有苦难言似的，说句话那么费劲，亏她一直担心对方是因为母亲的事情低落，她摆摆手：“先不说闲杂人等了，还没问过，你过年去哪儿，本地人吧？”

    白峰“噗嗤”一笑：“合着我不是‘闲杂人等’？”

    万舸戈面无表情道：“你不都跟着我叫‘姥姥’了？”

    几个人笑起来，没再提某个“闲杂人等”，就着过年的话题聊得很愉快。白峰是固丰市白水镇人，过年回家待几天。

    等万舸戈走后，他给柳栖发了个消息：“兄弟，你危。”

    对方没回。

    白峰又很戳人心肝肺地补充一句：“你现在被归为‘闲杂人等’了。”

    俩人从幸福社区出来，又去了趟罗雨歇那。罗雨歇也挺拼，干到除夕前一天。

    这会儿刚闲下来，正教小梧桐拼音。

    “你们娘俩真卷。”万舸戈走过去，笑着捏了捏小梧桐的脸蛋，果冻似的。

    罗雨歇掏出一张卡，晃了晃，“没你娘俩卷。”

    万舸戈一眼认出来，容戈超市的500元卡。

    她“噗嗤”笑了，“那是我妈。你给介绍学员了？”

    罗雨歇挤了挤眼睛：“柳医生。”

    万舸戈瞬间哑口，半晌才道：“你们真行。”

    “你们？”罗雨歇很会抓重点，“还谁用柳医生骗卡了？”

    万舸戈摇摇头，笑了下，没说话。她说的“你们”意思是柳戚，一圈子人都有柳戚的消息，就她没有。

    怎么个意思？

    钓？

    小梧桐不愿意学拼音了，想看动画，罗雨歇不让她玩平板，鬼精鬼精的，把她舸戈小姨的手机拿跑了。

    李碧霞也宠她，一老一小窝在窗户边玩儿。

    会客区这边，罗雨歇煮了壶养生茶，问万舸戈过完年驾校营业的事儿，“现在学员爆满了吧。”

    万舸戈说：“也没太多，不少人观望呢，再说，太多了也不行，教练不够用。”

    罗雨歇搁下茶壶，暼了下手机，刚好看到一条本地新闻推送——“这个‘不骂人’驾校有点东西！”

    她笑道：“你又要火一把了。”

    万舸戈拿过来一看，也笑：“万老板营销手段一流。”

    “咱妈厉害。”

    “这就开始抱大腿了？”

    俩人正说着，一阵“当当当”的视频提示音传来，万舸戈一惊，摸口袋，才想起手机在小梧桐那里。

    “宝贝儿，你别乱拨视频啊。”

    万舸戈走过去看，正好——

    视频通了。

    她还看仔细，小梧桐甜甜打了个招呼：“柳叔叔好。”

    万舸戈全身顿住，柳戚？

    她掩面叹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宝贝儿，你怎么给他打视频？”

    小梧桐转头，天真无邪地解释：“是柳叔叔说要跟我视频的啊。”

    ？

    万舸戈微微睁大了眸子，“他跟你说？”

    小梧桐点点头：“我俩聊半天了。”

    万舸戈更惊讶了，转向李碧霞，小老太摸摸鼻子：“她口述，我打字。”

    万舸戈把方才跟罗雨歇说过的话又说了两遍：“你们真行，你们真行。”

    柳戚，你也很行。

    “舸戈小姨，你要跟柳叔叔打个招呼吗？”小梧桐转过身子，万舸戈挥了挥手。

    万舸戈已经退回到会客区，瞪着眼带揶揄的罗雨歇，硬邦邦道：“宝贝儿，你帮问个好就行。”

    片刻。

    祖孙俩不知嘀嘀咕咕了什么，小梧桐又大声喊道：“舸戈小姨，柳叔叔想跟你说话。”

    万舸戈：……

    李碧霞也凑热闹：“别扭扭捏捏了，大方来打个招呼，人小柳等着呢。”

    万舸戈：……

    怎么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李碧霞和万荣荣揪着出来会客叫人的情景。

    罗雨歇笑得嘴都快咧到了耳根子。

    万舸戈捏着眉心走了过去，一老一小各往旁边歪着，中间给她让出个好大的空，一眼看见正中的人。

    屏幕上，柳戚跟张相片似的。

    “万老板。”他说。

    万舸戈“啊”了声，只好也回：“柳医生。”

    气氛有些尴尬。

    尤其是被人围观着。

    小的天真无邪，老的和蔼可亲。

    中间那个人畜无害。

    万舸戈有些邪火儿上头，看看左边，瞅瞅右边，最终决定朝中间开炮：“二十岁男生喜欢什么？”

    “什么？”中间的相片儿终于有了表情变化。

    “没什么。去扬州玩了一趟，带回来个小男生，挺帅，正愁着送个什么过年礼物。”万舸戈拧起眉毛，像是认真思索。

    视频那头没了呼吸声。端庄的柳医生欲语还休，碍于对面竖着耳朵的一老一小，只静静看着万舸戈，神情幽怨。

    万舸戈恶趣味得到满足，浅笑：“看来柳医生跟我也没什么话说，那过年好好玩儿，问你家人好，回见。”

    “我……”柳医生蹦出一个字。

    “嗯？”万舸戈挑眉。

    “那回见。”

    见鬼。万舸戈面无表情，抬手挂断了视频。

    小梧桐搂上脖子，咯咯直笑：“舸戈小姨，你段位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