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禹易是个标准的宅男。

    就像杨教授所形容的那样，他不太爱干净，性子甚至孤僻到几乎不出门，也没什么朋友，独独爱个计算机。

    如果不是那在计算机上独特的天赋，他可能也就这么蹉跎一辈子了。

    就像现在，或许他死后好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直到尸臭味大到邻居实在受不了了。

    禹易的父母其实不太相爱，经常半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的吵，丝毫不避着当时尚且年幼的禹易。

    他父母年轻时倒是相爱过，轰轰烈烈谈了一场恋爱，两个小年轻什么都不怕，承诺啊、未来啊张口就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法定年龄一到就领了结婚证。

    可惜，爱情即使再高尚也是要屈服于生活的。

    社会如此错综复杂，想要在其中混出头太难了，起码禹易的父母做不到，当他们发现当年所说的承诺、未来一个都实现不了的时候，爱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在那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禹易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

    好在他本性不坏，知道自己缺点不少，只要杨教授指出来，大部分都是愿意改的。

    于是家居机器人出生了。

    一个懒到极致的宅男，想要他变勤奋去收拾屋子，好像有点过于艰难，杨教授也不强人所难，想到禹易十分热爱机器人，就提议研发家居机器人。

    禹易也不扫兴，兴冲冲的呆了大半年实验室，还真给他研发出来了，说得好听点是杨教授和他一起研发的，其实杨教授也就提了几点建设性建议，编程和制造组装都是禹易一人完成的。

    他在计算机上的天赋在这上就可以体现出来，研发的家居机器人几乎没有任何瑕疵，自投入使用以来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不过他也算是个奇葩，研发出了这么个高科技，换做别人，早去跑去申请个人专利了，就他死活不去，口口声声说还有要改进的地方，不拿出去害人。

    到头来，也就只有杨教授和他知道这么个东西。

    06

    阳光开朗这个词永远都用不到禹易身上。

    他永远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活力，一双眼睛看谁都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也就看杨教授时有点鲜活的情绪。

    当然，谁都知道是因为计算机。

    因为不常说话，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像是得了重感冒。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死，那么我希望被亲手造出来的机器人杀死。”他说这句话时，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教授，漆黑的瞳孔仿佛能洞穿人心。

    杨教授被吓了一跳，一贯不怎么说话的徒弟一张口就关于死亡，再怎么心大的人都无法平静：“为什么？”

    禹易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可惜他太久没笑，早就忘了怎么微笑了。

    他没说话。

    杨教授也不知道如何再开口，他们之间的交流太少了，怎么问都显得怪异。

    气氛显得无比尴尬。

    空气中只有禹易敲键盘的声音飘荡。

    07

    审讯室里没有开灯，无比黑暗。

    黄柯就坐在里面，和路队聊完后自愿留下来的。

    他现在有点想承认禹易是他杀的了。

    为什么会是ta的儿子？为什么一定是我卖的药……黄柯近乎固执般的想着。

    黄柯绝望地用手蒙住整张脸，他以为当年的事只要他入狱了便就好了，只要他入狱——可为什么还没结束？

    现在还要让他的孩子搭上一条命！

    因果循环停止不了吗？

    他一开始明明——明明也只是想救人的啊，而现在，那小子他妈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要将他推向死地。

    黄柯被手遮挡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

    谁他妈不想当一个好人？

    可现实让吗？

    08

    戴轼在禹易家里逛了一圈，就差没钻马桶里看看，却还是一无所获，屋子里干净的像是刚打扫过，一点疑似线索的痕迹都没有。

    杨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整个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的出奇。

    戴轼松了口气，被“家属”盯着查案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再仔细搜寻线索的过程中还要注意“家属”的情绪，效率着实低下。

    他总觉得他忘记了些什么。

    孤僻、宅、不爱干净、懒、热爱计算机还极有天赋。

    他垂眸看向一尘不染的地板，脑袋里急速罗列出所得到的零星线索。

    “昨天一早送我那检修去了，本来想着今天中午送来的。”

    戴轼的脑袋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昨天一早就送过去了，为什么现在屋子里都是干净的？

    戴轼想起他忘了什么了。

    如果凶手一直在看着他们办案呢？如果他们还极为信任这个凶手呢？那这个凶手岂不是可以用一句话把他们引导到错误的方向去？

    戴轼觉得毛骨悚然。

    他几乎是一秒都不耽搁的打给了路队：“路队，杨教授是凶手，他现在不在我这，请马上派出警力全力逮捕，具体情况见面详说。”

    他的语速很快。

    路队的执行力也极快，警局到禹易家二十分钟的车程愣是十分钟就到了戴轼身边。

    他们逮到人时，杨教授已经在机场了，他当时正在办托运，托运那个由他徒弟耗时大半年才研发出的家居机器人。

    09

    杨教授一开始其实挺喜欢禹易的。

    任谁教出了这么个优秀的徒弟都会骄傲的吧。

    可，错就错在——禹易实在太有天赋了，他简直是为了计算机而生的。学了短短几年，杨教授就觉得，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他这个徒弟的了。

    他的那些同领域的朋友每次和他聊天的内容不再是他所获得的荣誉，渐渐变成了他徒弟有多么多么优秀，优秀的快超过他了。

    他讨厌这种无力感。

    他开始想，如果，只是如果——禹易根本不存在在这世上，那么一切会不会好得多，会不会在这个领域最出彩的还是自己。

    杨教授也知道这么想不对，也极力压制这样的想法。

    但禹易实在是太聪明了。

    大半年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研发出新型机器人，但禹易做到了，还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家居机器人。

    他承认自己嫉妒了，也起了杀心。

    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么？他安慰自己。

    真正让他决定杀了禹易的，是禹易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死，那么我希望被亲手造出来的机器人杀死。

    你看，是他自己要死的。

    不能怪我对吧？

    杨教授魔怔般的想到。

    他在禹易把家居机器人送到他这检修时，悄悄修改了一段代码。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禹易对杨教授毫不设防，毫无防备的喝下了家居机器人给他倒的“加了老鼠药的水”。

    第二天，他假装上门去送家居机器人，“意外”发现徒弟身亡，报了警，因为死者是自愿喝下那杯“水”的，警察没对他过多的盘问，而他也在警察眼皮子低下把家居机器人转移走了。

    他也听说过禹易家于黄柯间的恩怨，恰巧黄柯出狱不久，刚好听说在卖老鼠药，便也就使了栽赃陷害那一套。

    于是他坚决要彻查。

    因为凶手有了，那些警察便就不会再旧案重提，他也能永久的逍遥法外。

    10

    禹易他们一家与黄柯在没出事之前是邻居，关系也就平平淡淡吧。

    禹易父母是大学生，骨子里瞧不上像黄柯这样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还满口国粹的人，来往不多，却也聪明的没交恶。

    与斯文的外表不同，禹易父亲极爱酗酒，一喝大了就六亲不认，拿起东西就砸，颇有一副解放了天性的架势。

    那天也和往常一样，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禹易父亲喝的上了头，禹易母亲却像未发觉似得对父子两破口大骂。

    情绪被酒精无限放大，让喝上头的男人难以控制自己。

    男人疯疯癫癫的从厨房拿了把刀出来，威胁似得挥了挥，而后眯着眼睛举起刀想要对准，却忽的一踉跄。

    目的没达到，还差点砍到自己。

    妻子却被这挑衅般的动作气到了，也不管男人喝没喝醉了，扑上去就要去强那把刀，却忘了男女天生力量悬殊。

    禹易被夫妻两这举动吓的直哭。

    好巧不巧，黄柯下班刚好经过，听到禹易的哭声，八卦心顿起，往门缝里一瞅，看见了那把明晃晃的刀。

    那把刀被两人争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劈向禹易。

    黄柯这怎么站得住，他抬腿一脚把门踹开，拿出了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那把刀。

    不负众望，他拿到了。

    却没刹住脚，手提着刀直直的朝禹易父亲脸上冲去。

    警察来了，他认了罪。

    11

    开庭的那天，有人佚名送来了被杨教授修改后的机器人源代码。

    它本是被杨教授销毁了的。

    警官正苦于没有实质性证据给杨教授定罪，而这段源代码的到来无疑让杨教授的罪名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没有人查到这个人是谁。

    只是杨教授在法庭上看到证据的一瞬间崩溃了。

    “我终究不及你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