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飞了多久,在陈述放血放到两眼发花,感觉自己马上要变成木乃伊的时候,身下的巨鹰终于率先一步支撑不住,哀鸣了一声,断线风筝一般栽了下去。
“他娘的......这都什么事啊......”陈述死死揪着巨鹰的脖颈毛,几乎被自己的倒霉劲儿给逗乐了。嗖嗖的风声中,陈述眼看着周围的树木和大地向自己迅速逼近,被迫体验了一把无防护跳伞的感觉。
坠落的速度极快,几乎转眼间,大地就向他扑面而来,这个高度掉下去,恐怕是不死也残了。陈述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从巨鹰的背上跃起,向一旁的一棵大树扑去。
肌肉在半空中伸展到极点,陈述没受伤的那只好手在最后一刻成功抓住了一根粗大的树枝,整个身体在空中荡起了一个危险的弧线。随着“喀拉”一声骨头断裂的爆响,陈述疼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本就差到了极点的脸色又惨白了三分。他冷静的评估着自己的伤势,偷偷在心里祈祷自己至少能保住一只手。
树枝在他的重量下弯曲到几乎要断裂,陈述如同一只身手矫健的野猴,借着树枝的弹力,腰腹部拼命收紧,强行一个翻身,艰难的把自己甩到了树干上。
“呼——呼——”暂时逃过一劫,陈述半死不活的喘着粗气,眼神都有点涣散,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眼睁睁看着那只巨鹰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一声血肉爆裂的闷响后,庞大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渐渐没了气息。
“啧......摔成泥了都。”陈述探头张望了一下,底下一片血肉模糊,断骨支楞八翘的伸向天空,羽毛和内脏乱七八糟的搅成一团。他不忍直视的缩回头来,面色难看的嘀咕了两句:“都是命啊,你也别怪我手狠,指不定待会儿我也就死你朋友嘴里了......”
他倒不至于闲的蛋疼去同情一只想要自己命的畜生,只是难免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毕竟刚才就差一点,万一自己没抓住那根树枝,现在底下的那坨肉泥里,也应该有他的一份儿。
到那时候,可真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彻底难分彼此了。一想到最后沦落到那种下场,陈述简直觉得自己死了都比不上眼睛。
陈述拧着眉毛,目光扫过血肉模糊的手臂,他没时间包扎,也暂时不想包扎,万一待会儿又对上鹰群,还得再拆开受上一遍罪。然而刚才伸脑袋的动作太大,又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抓紧时间喘了两口气,好歹感觉又能支撑一会儿了,才眯着眼睛,从枝叶的空隙中看向天空上方盘旋的鹰群。
好消息是刚刚掉下来的过于突然,又被森林里遮天蔽日的枝叶挡了个正着,鹰群暂时还没有找到他。坏消息是今夜月光亮的像个白炽灯,再加上冲天的血气,除非这些巨鹰眼睛都突然瞎了,鼻子都突然堵了,不然他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活靶子,被鹰群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不怕死,但也不想死,特别不想死在一群畜生嘴里。既然折腾到现在他还能勉强喘气,说明阎王爷暂时还没打算收了他这条命。
而且,他现在也算是拖家带口的了,摸摸胸口上的那一小团,这小东西又矫情,脾气又坏,动不动就哭,最近还特别爱黏着他。要是自己死了,这小家伙又会落到什么下场呢。估计大概率是被那些巨鹰一鸟一口分了,就算侥幸能从鹰嘴下面跑掉,它又能从谁手里获得食物,趴在谁身上睡觉呢?
陈述下意识的忽略了圈圈早就不是初见时那副只有他一个手掌大,脆弱又可怜的模样了。可是想着软乎乎的小肚皮,圆溜溜的黑豆眼,粉嫩嫩的小舌尖......陈述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两条手臂现在各有各的伤法,但都一样派不上用场,陈述靠着腿部力量勉强撑起身子,动作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他粗略的扫了一圈四周,希望能在那些巨鹰找到这里之前,找到一处能够藏身的地方。
借着月色,他的目光在林中快速搜索,最终定在了不远的一处岩壁上。几乎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上面隐约可见一个黑洞洞的裂口,入口处被藤蔓和其他植物遮掩着,看起来应该能供他钻进去。
他顾不得许多,头顶的鹰鸣声越来越近,鹰群似乎马上就要搜索到他这片区域。赌一把吧,陈述咬紧牙关,忍着全身的疼痛,开始艰难的沿着树干向下爬去。陈述爬过无数次树,没一次像现在这么困难。而且为了避免引起鹰群的注意,他只得尽可能放轻动作,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然而,作为一个至少在几个小时前还非常健康的成年男性,虽然失去了大量的血,体重依然不是一个小数字,树枝不可避免的在他的脚下吱嘎作响,陈述只感觉自己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就差从嘴里蹦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述甚至感觉有一辈子那么长,他终于成功踩到了地面,随后踉踉跄跄的向着岩壁上的裂口里跑去。可能是最近所有的运气都用在这上面了,居然还真被他钻了进去。
那其实算不上一个山洞,充其量算条岩缝,里面窄得吓人,等他费劲巴力的把自己强行挤进去,几乎是硬生生脱了一层皮,本来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
陈述都疼得麻木了,倒也不在乎身上是不是多了几处伤口,他甚至对自己匆忙间选的这个庇护所挺满意,毕竟连他挤进来都都够呛,那些巨鹰体型那么大,就算连皮带毛都脱下来,也塞不进这窄地方来。
除非它们能像加强版啄木鸟一样,硬生生把石壁凿开,再把自己这只“害虫”从里面揪出来。陈述差点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逗笑了,这些鸟大哥要真努力成这样,他也压根没办法,索性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不是那种喜欢听天由命的人,不过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人力终有穷时,剩下的只好交给上天的安排。
这样想着,陈述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尽量向深处走,就算结局逃不过一个“死”字,晚死也比早死强。石缝里潮湿的很,不时有水从上面滴下来,两侧山壁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苔藓。
几乎穷途末路的情况下,看到这东西居然还有点亲切,陈述随手揪下来一点,在指尖揉搓了几下。就在几日前,他还在疯狂收集苔藓,一心只想把自己的小窝棚弄得再暖和一点。想到这里,他脸上竟露出了一个颇为柔和的笑意,虽然那张英俊的脸被弄得血糊糊的,但如同废墟上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算不上多么好看,却有种动人心魄的感觉。
然而,陈述转念一想,短短一日内,生活天翻地覆,棚子塌得不能再塌,圈圈成了一滩莫名其妙的黑泥,到现在也没有好的迹象。家里的鹿和狗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当时被鹰群包围的时候,那三只屁大点的狗崽子还冲上去咬住了一只巨鹰的翅尖,被一翅膀齐刷刷的扇出不知道多远,当时他自顾不暇,都没来得及去检查一下小狗们的情况。
其实他现在也好不到哪去,身后还是被那群不知道打哪来的大鸟索命般咬着,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除了在冰霜蛙那里吃了一回瘪,又被圈圈迅速救回来外,穿越以来的生活虽然辛苦,但也还算过得去,甚至还多了点原本没有的温馨与陪伴。虽然陈述不承认,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想过就算一直完不成任务,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因此,他虽然一直没有找到系统口中的那头龙,却也始终不算着急。
时至今日,陈述终于匆匆瞥见了异世残酷的一角。如果他今天死在这里,甚至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他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像一个热衷于在新手村做日常任务的新手玩家,被突然抓出来扔到了怪物遍地的野外,连初级装备都没有一件,拿着根木棍就对上了区域小BOSS。
这个一贯处变不惊,强悍至极的男人,一时间几乎有点可怜的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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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伯斯汀从铺天盖地的昏沉中挣扎出一点意识。
他好像被压在了一个柔软而有弹性的地方,却不像他平时趴惯了的那般温暖,也没有之前熟悉而有规律的“咚咚”声,还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而且莫名其妙的一颠一颠的,仿佛正在向哪里移动一样。
对了!他在他最喜欢的巢穴上,他的巢穴破了个大洞!他得去把坏掉的地方修补好来着!
这里本来应该是又温暖又好闻的来着......奥伯斯汀有点伤心和气愤的想,这个巢穴简直太坏了,太不让龙省心了,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幸好他是只念旧的龙,绝对不会放着这里不管去找新的巢穴的......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压根不想要任何的新的巢穴,他只想要现在自己身下趴着的这一个,坏成什么样子都只要这一个。
奥伯斯汀依旧晕晕乎乎的,凭着一个念头拼命往血气的源头爬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四肢?似乎有点不太听话,每一处都软趴趴的,还隐隐有往周围散开的趋势。他不得不十分专注才能保证自己凝聚在一起,向着既定的轨道前进。
“咕?”他有些困惑的叫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可惜他液体的大脑目前处理能力有限,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原因。算了,奥伯斯汀很大度的放过了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还要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呢。
神经紧绷到极点后骤然放松,陈述已经无力的倚靠在潮湿的石壁上,说不清到底是昏迷还是睡了过去。他睡梦中依然不太安稳,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时不时发出些颤抖的呓语,浑身不停的打着摆子。或许是有点发热,脸上比起之前死人般的惨白,反而多了几分红润。他的双臂现在都不太听使唤,昏迷后也软软的垂在身体两侧,再没法像之前一样压住圈圈不让他到处乱动弹。很快,奥伯斯汀就如愿以偿的成功爬到了那处狰狞的伤口边上,他“咕咕咕”的趴在原地思索了一阵,然后把自己抻了一截出来,跟随本能的指引分泌了一些黏液,试探性的轻轻碰了一下。
那些黏液一接触到伤口,就活物一般急不可耐的渗透了进去,一阵细碎而微妙的“呼啦啦”声后,暴露在外的白骨上逐渐开始生长出新的血肉。意识模糊间,陈述只感觉手臂上一股钻心的瘙痒,好像无数只蚂蚁在他的伤口里爬一样。双手又不好用,动也动不了,只好难过的“唔”了一声,眼睫不住的颤动,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奥伯斯汀满足的看着这一切,如果他现在还有尾巴的话,估计已经要摇成螺旋桨了。然而黏液的力量似乎有限,新生长的血肉只覆盖了伤口的一小部分,就无力的停了下来。奥伯斯汀不解的叫了两声,更加努力的往伤口处挤,几乎整团泥都糊在了上面,把自己当成块海绵一样拼命拧着,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再分泌一些黏液出来。
然而,他的努力并没有起到效果,血液往外涌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但那道伤口依然触目惊心的横亘在他的巢穴身上。
奥伯斯汀不喜欢这样,他急的整团泥都快沸腾了,无助的在那里转来转去,拼命的还运转着不太灵光的大脑。
突然,一个好主意闯了进来,如果黏液没用的话,或许他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分一点喂给巢穴。印象里他的身体非常好用,自愈速度很快,受了多重的伤都能迅速恢复。他还记得好像有谁跟他说过“吃啥补啥”这句话,也许吃了他,巢穴的伤口就可以自己长好呢。
然而,奥伯斯汀莫名又有点迟疑,本能告诉他他正在经历一个很重要的阶段,这个时候损失一部分身体,说不定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什么后果能比失去自己的巢穴还重要呢?这个念头很快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并迅速占领了他整个脑海。奥伯斯汀下定决心般重重咕了一声,长出了一条触手,用力揪住软趴趴身体的一角,狠狠一拽——
“啪”,一小半身体硬是被他扯了下来,生命力顽强的抽动着。同时,整个黑团子剧烈的一抖,身体表面迅速的湿润了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湿了身下的皮肤。
“呜”,黑团子啜泣着颤抖了一会儿,感觉现在应该有谁来揉揉他的脑袋,把他抱在怀里哄上半天。可是他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只好坚强的用触手拍拍自己,抖擞一下精神,把自己重新团成一个结实的圆形,举着那块身体,献宝般向着巢穴的嘴边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