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孟德尔的豌豆杂交实验吗？”身着白大褂的人问道。

    “大概记得。”他回。

    白大褂仍是解释了一遍：“让杂合子自交，后代将产生纯合子。将纯合子筛选出来，进一步自交，然后进一步筛选，如此以往，便能够得到更多纯合的隐性基因。”

    “所以这意思是……”他不解。

    白大褂轻蔑的勾了一下唇角，仿佛在嘲讽他的无知。

    “豌豆如此，人亦如此。”白大褂说。

    随着话音落下，他面前的巨大红帷幕被揭开。

    他瞪大了双眼——

    人造子宫，人造子宫，这个地方，满满的，都是人造子宫！

    而每一个子宫之中，都有一枚小小的的受精卵，正在发育分化，等待新生。

    他脊背发冷，嘴唇哆嗦，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们……”

    “所以，我们正在做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一件事。”白大褂站在他身后，把住他的肩，声音明明带笑，却每说一个字，就仿佛在他心上刺进一刀，“我们让两个人类杂交，从他们的后代中选取最聪明的男女，让这些后代继续杂交，再筛选，再杂交，再筛选……”

    “够了！够了！”他痛苦的捂住耳朵。

    “你们疯了，你们一定是疯了。”他哑声道，“孟德尔的豌豆杂交，纯合子只占了小小的十六分之一！而人呢，要比这十六分之一更小更小！其中还有疾病，当代表智慧的基因在纯合时，代表疾病的基因在以更大的倍率纯合！你们培育了一万个人，其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九个都会是残疾的、弱智的、奇形怪状的废物。你们……”

    他闭上眼：“简直丧心病狂。”

    白大褂摇摇头：“哦？我们可不这样认为。”

    慈爱的看着这些子宫中的受精卵，白大褂微笑：“孩子，回顾过往百年，你可曾见过科技的再一次飞跃？”

    他自顾自叹着气回答：“没有了，孩子，再也没有了。”

    “人类现在的科技，已经成了一滩死水，无论如何努力，都掀不起丝毫波澜。既然这样，就总得有一个人来打破僵局，为人类指明新的前路。”白大褂微眼神痴迷，指向人造子宫中的受精卵，“或许是他，或许是他，又或许是他——”

    “这世界上最完美的、拥有人类最顶尖智商的人。他将带领我们，打开一个新的世界。”

    “不。”他步步后退，“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人类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代价，是抛弃伦理、剥除底线，那我宁愿不要！”

    白大褂近乎癫狂的大笑：“孩子，你太单纯了！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你以为你的脚底就不会踩上灰尘？——就在此刻！你以为你脚下踏着的沃土，是谁在提供养料？”

    他如遭雷击。

    慢慢低下头看去，果见自己脚下，一片湿润肥沃的黑泥土。

    他额头渗出汗水，只觉这泥土由一颗颗漆黑的眼珠子汇聚而成，仿若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枚小小的、被抛弃的畸形儿在静静的盯着他，静静的，觑着这未曾谋面的世界。

    而空中，仿佛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声音，在齐声的、重复的念着。

    人将不人，何以为人……人将不人，何以为人……人将不人，何以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