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过去,一转眼,就是中元节假了。
鉴清书院的学子们一大早就纷纷挤在院门,有说有笑。门前车水马龙,眼看着这家的仆人来提行李,那家的少爷进了车厢,熙熙攘攘逐渐散去。
人越来越少,白重简这才带着行李,起身,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驶来。她就上了车。
皇宫到这里的路程不算远,正如来时一样,半个时辰就到了。
她拉开车帘子,看向外面。中原将至,街道上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烧香烤火,反倒没几个人出门。
车来到宫门前,停下。
眼前朱红的宫门高大宏伟,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
其实序厄之乱九十一年以来的战乱,使得中原地区一盘散沙。以那样民生凋敝的社会现状,大周国是很难建造这么华丽的宫殿的。
但各位要知道一件事。这京城,在六年前,是赵国的京城。
但这座皇宫的历史远不止于此。再往前推算时间,到序厄之乱前的宣朝。
大约三百多年前,宣朝的第一位皇帝,窦季归,定都于此。他统一了南北上下各族,开创了百年盛世,在宣朝立国后的第十三年,建造了这所宫殿。
此后这宫殿便被赵国、周国相继沿用至今,因为有前朝的精心修缮,在百年战乱中仍华美如初。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前来引路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奇怪的是,她身上的宫服陈旧,被洗的发白。不是当代的宫服,而像是前朝的。
等老嬷嬷走到跟前来,开口,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小白公子,请随我来。”
白重简将她打量了一番。她神情和蔼,但眼球浑浊发青,似乎是看不见东西的。
似是感受到对方的迟疑,不等白重简出声询问,老人便提前开口道:“公子切莫担心,老身虽然眼盲,可耳目口鼻舌,毕竟还剩着四样。”说罢,那老嬷嬷就这么转身走向深处。
虽然白重简已经在这里呆了六年,但一直都在后宫内做事,所以前宫(皇帝上朝的地方)她是不熟路的。
老嬷嬷在前面带路,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和她聊天。
“哎……想当年,小白公子也是和你一般年纪。那个时候,他经常和殿下一起跑出去玩。”
白重简听着感觉奇怪,问道:“小白公子是谁?”
嬷嬷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哑声笑起来,笑声略有些枯木虬枝一样的苍凉。
“哈哈哈哈……你看我老糊涂了……小白公子早就穿黄袍了,就连当年的殿下,现在也得叫声将军了。”
“……”
“咳咳咳……老身就不说玩笑话了。”这位老人家,就把他带回了后宫,往后的路全让她一个人走了。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抱着归家的喜悦,来到熟悉的芷湘宫前。
把手搭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铜制门环上,正要叩开门扉。
在这时,她却突然愣住了。
……
“我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见她们?”
这是一个很古怪,莫名其妙,意义不明的问题。
她收回了手。
在自己心里,又问了一句。
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见她们?
此刻的她梳着男孩的发型,穿着鉴清书院的校服。直到这个时刻,这个与家人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刻,她还在扮演“白重简”这个名字。
不妥。
此事不妥。
她调转了方向,跑回了自己曾经在掖庭的住处,幸好没有任何人在。
她散开了头发,脱下了男装,重新换上了宫女的衣裳,梳着曾经梳过的发髻。
现在,她就是“枝鹊”了。
枝鹊就这么开开心心的去了芷湘宫,手再次搭在门环上。
结果还没开始敲门,门就被人向里面突然拉开,连带着枝鹊一起往里拽,脚下一滑——
预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反而被一个扑腾得像只小金鱼的姑娘扶住,紧接着像抱小猫一样,被一把抱起来。
“哎哟喂我的小鹊儿~姐姐想死你了——”秦湘香那开朗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抱着枝鹊转圈圈。
“转圈圈——咕噜噜噜~一个月不见面,你都瘦了好多啦——抱起来轻飘飘的耶。”
徐朔月在一旁劝到:“湘香,别转了,小鹊儿一路舟车劳顿,你这样她吃不消的。”
“哎呀,我有控制力道的啦。”秦湘香说着,把枝鹊轻轻放下。
枝鹊双脚稳稳落地,抬头,就看见了穿着青色海浪纹长袍的熟悉身影缓缓走到面前,逆着光,顿了顿。
接着,似乎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向她张开双臂。
“枝鹊,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