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过后,副驾驶位再无一点点退路可言。洛千羽勉强吐出一点不太舒服的闷哼,齐贺便又给了她一点呼吸。
吻到最后,洛千羽有些头晕,配合落了下风,主动权又被男人捉去。她索性不再相争,安然被齐贺亲吻,一直到不知过去多久,才感觉到齐贺的舌从她口腔里退出。
这人不再亲吻她的唇舌,转而啄吻起洛千羽的颈。带点硬度的发顶在她脸颊,洛千羽抬起下巴,感觉晕晕的,唯独记得得强调一件事。
她吐出一口气。
“不在……不在这里。”
女人睫毛低垂,目光连同音色,都稳得有几分平静。齐贺脸闻言埋在她颈肩处笑了笑,笑声低而慵懒,转而吻了吻她靠近耳后的位置,安抚她。
“不在这里。”
言罢他退了些距离,和洛千羽额头抵额头,让女人瞧见齐贺眼中并无情欲之色,反而含了淡淡笑意,熟悉中留有热的余温,宛如心的靠近。齐贺一手揽着洛千羽肩膀,一手揽着洛千羽腰际,轻轻和她说:“只是亲亲你……刚刚在兜风,我就很想亲你。”
那种光彩照人的生命力,曾奋力挣扎于黑暗间想要伸向光明,几经摧折,哪怕再摇摇欲坠仍坚韧挺立。本就万般动人,无法忽视。后经由他照拂得以修生养息,如今照在月色下不过披露一角,就已经过于鲜活美丽,可望而不可及,对他太有吸引力。
女人轻声哼一声,抬起手,掌心覆在他脸上,稍稍用力抵了抵,手指点了点。
“齐贺,你应该改个名字。”她煞有其事地说,“改成亲嘴儿怪,非常衬你。”
齐贺被她抵得向后退去,他顺势一侧脸,蜻蜓点水般,双唇点过她掌心,眼眸弯起一道弧线。
“不要这个,叫亲嘴鱼好不好?”男人笑声很柔,语调慵懒,悄悄地,又正大光明:“所有的‘怪’都是要被收容的,容易见不到你。”
“鱼就好见了?”洛千羽感到好笑。
“嗯,”齐贺想了想,揽着女人腰的手抽回,垂眸比了比:“就在这里,可以扎个袋子别在你腰上,你去哪里我都在。你想安静的话,也不会打扰你。”
“那不行。”洛千羽低头看了一眼位置,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在他沉静的目光里心跳漏了一拍似的,意识到齐贺看过来的眼神好安静。女人扬起笑脸,脸趴到他肩头,没有刻意玩笑,理所当然接了后面一句:“那样你太小了,不安全,我也会容易弄丢你。”
“……”
“你要变就变大一点的,我可以牵着你。”她苦恼地皱了皱脸,说话渐渐开始叽里咕噜地:“牵着总不会丢了吧?唔……那要不然你变成什么小动物吧,可以趴在我肩膀上,不要太小。”
齐贺初时听着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笑,低头亲了亲她,亲在她脸颊上,顺着方向转移到耳边一侧时,才和洛千羽咬耳朵。男人声音刻意放得很低,话刻意说得很慢很清,想要女人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记住。
“不会的。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走,不会丢。”
之后他唤她的名字,顿了一顿,今夜所有情绪泄露一丝痕迹,嗓子低哑得不行。齐贺无端提及此事,又或许不是无端。他的态度隐隐透出郑重。
“千羽,刚刚没有说,我很高兴,我在你的人生计划之中。”
话落稍有停顿,齐贺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真的。”
那两个字咬得又轻又快,有一瞬哽咽的错觉,洛千羽本就有耳背的毛病,险些听不太清。她默默地抬手抱住男人肩膀,直觉刚刚可能触及了齐贺过往哪件伤心事,她的确有些好奇。然而更多是守在界限外,守住分寸感。
像齐贺对她一样。
她对齐贺一样。
他们都是有界限的人。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再亲近的关系,有些话仍藏进肚子里,不会吐露半分,不会越过半点。更不希望别人打破这种界限,同样对探索他人秘密毫无兴趣,视之无趣。
“齐贺,”气音一般的低音响起,如飞鸟展开双翼,穿过云端。风过本不留痕,可惜追逐它的人不觉得,笃定于大风过境之际看见了它的踪影,洛千羽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高兴是可以落泪的,你可以哭泣。”
女人收紧了环抱齐贺的手臂,乌黑长发垂落肩膀,一如飞瀑淋身,虹桥传讯。有些话通过心的距离,连对视都无需。
如果你感到痛苦,如果你感到悲伤,如果你感到遗憾……都可以在高兴时流下眼泪,我会捧着那些泪珠,试图和你一同欢笑,也试图保护你的泪水。
来吧,我的爱人,尽量就让高兴成为你的“钢盔”。同理,那幸福也可以成为你的“护盾”。
一切只在今夜,就在今夜,可以在今夜。我们不提永远。
“……”
“……”
“……”
这是洛千羽第一次见到齐贺的眼泪。
它如细细涓流,流进她的颈窝,沾湿了她的颈项,冰冷成了灼伤。
女人闭上眼,她有时过于敏感的神经会感知到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比如这泪滴的重量,比如皮肤上每一处毛孔汲取空气张开的瞬间,比如借由男人身体带来的阵阵细小的颤栗,如何一次次沿着肌理溅起涟漪。这些无关于她本身的细微感觉,一齐于她脑海中奏响重鸣,交织出世间命运与生命的交响曲。
拉开风琴的声音,提琴的声音,羌笛的声音。还有,溶洞里水的聚集,缓慢落下。
“……千羽,”终于,人声响起了。男人抱着洛千羽的手很稳,说话的声线很静,唯有贴在她眼下的唇瓣微微地颤,“我们结婚吧。”
齐贺的手拉着洛千羽的,一颗颗解开他的西装纽扣,于曲目尽头,探上他心口。今晚男人穿了一件双纹衬衫,那里有一个浅口口袋,装了一条细长的戒指链,横卧于男人心脏处是暖的,有些滚烫,不知准备了多久。
有些事,注定要埋葬于过往。
关于这条链子,关于这枚戒指,背后所涉及的隐秘,大抵只有齐贺一人知道。任何人不曾了解,清楚。当他们自情人桥一别再相逢,齐贺正式结识于洛千羽之际,就在当晚,男人向他法律意义上的太太,姜芝,提出了离婚。
而在此之前,他早在那年元宵过后,就无声无息搬离了那座位于竹水湾的婚房。
对于这件事情,姜芝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齐贺并不知晓。因为那位姜三太女,工作实在太忙,忙到连丈夫已经不再愿独守空房都不知道。
她还是等收到了齐贺发来的离婚文件,才慢慢知道,齐贺已经不再住在竹水湾。他大约在半年前改住回自己的房子,坐落于那个名叫华春晚庭的新兴小区,消停得一反常态,耐人寻味。
最后齐贺发来的文件,姜芝回都没有回。
没有挽留,没有问询,没有质问,没有签字,什么都没有。女人对齐贺的态度视若无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男人从她这里得到的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熟悉得“要死”,像他们两个的婚姻。
自然,齐贺没有如愿成为自由身。
倘若真心待一人,本不该在这种时候,选择和她发展些什么,让她没名没分,失去旁人眼里的“自尊”。
然而齐贺太迫不及待了。那雨帘般清新朦胧的眼睛,让火和飓风一样,顷刻间点燃他的所有空无与枯寂,再烧得他心中寸草不生之地重新萌芽,烧之不尽投身于熊熊大火之中。
他订了一条项链,又订了两枚戒指。这三件东西到齐贺手里的那天,是个傍晚,只是时候有些晚了,赶了尾巴。天边晚霞已无,不知不觉间陡然剩下月明星稀,男人坐在书房里,没有开灯。
当晚月光如波,璀璨清冷,光彩熠熠得如钻石,如明珠。亦似闪电没有一刻停歇,频闪在水中,噼里啪啦地闪出一排排格子影。齐贺就着夜光看那条项链和戒指,看金属的光泽闪烁着月波,他亲自起草的离婚文件摆在他手边一侧,正如一边是死亡,一边是新生。
谁的诱惑更芬芳?不必对比。
他轻易迈出那一步。
怀揣着明白,怀揣着亏欠,向重逢的人靠近。于得到与缝补间,盼望与之厮守至缘分殆尽。
这世间,有些人的感情是互补,有些人的感情是相似,有些人的感情是同频,有些人的感情是渴求。齐贺与洛千羽,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人。
构成齐贺的东西太复杂,但毫无疑问。他们都被家庭这个阴影笼罩着,挣不脱,甩不掉,连同自我与自尊都被吞吃,身体能量的消耗在这个经年累月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一个无底洞,早已跟不上机能的填补,反作为一种隐性亏空,存在也是蛰伏。洛千羽已经得到齐贺援助,那齐贺呢?
他大概只是在下坠,下坠,缓慢而不停地下坠,直到他遇见洛千羽。这个下坠,似乎才有那么一秒停顿。
如此短暂而珍惜,换作商品而言也必然是个紧俏货。那齐贺一介商人,想留住生命中这一秒钟的停顿,便也不足为奇。
女人的手触摸到一枚戒指。那枚戒指就在齐贺的心口,看不见,摸得到,掌下还有齐贺缓慢有力的心跳。洛千羽没有睁眼,只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