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将被风吹的有些干枯的头发束起,盘坐在毛毡上,小心翼翼地把红外摄像机一一排列,并给每台相机用标签编号
“Onick AM-999V红外监测相机,好东西呀”她喃喃自语道,不过想起遗失的那个UVL8,她还是十分疼心
里面是她东奔西走,记录下来的包括鹅喉羚,蒙古野驴等在内的濒危动物录像。光是摸清它们的踪迹就花了周禾小半年的时间
好在录像已通过云端传输到数据库里,但这相机是她用自己的积蓄换来的,也是她追梦途中的第一面旗帜,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此次她前往西北疆就是为了取回放置在野外的那台摄像机。
只可惜此次疏忽大意,在戈壁风沙里迷失了方向,相机没找到不说,命都丟了半条。
就像赵有怀说的那样,巡护员的工作就如同涯壁悬丝行走其上,如履薄冰。
变幻莫测的环境是其中最寻常也是最致命的威胁。
想到这里周禾忍不住苦笑起来。
当时最反对她成为巡护员的就是赵有怀了。
可偏偏也是他,让她有踏实的后盾,和辽阔的天空,能义无反顾地一直向前走。
……
彼时周禾刚刚结束大三上半学期的学业,趁着寒假期间,正着手准备下学期的实习。
专业里给了两个选择:一是前往稻疆东南方位的大煤沟煤矿基地勘探地质,二则是跟随西北疆当地向导追寻鹅喉羚的踪迹。
两个任务为期都是一个月的到地驻扎。
只不过考虑到后者存在一定的危险,专业决定优化人员,轻减人数,只允许一名导师和三名学生前往。
班里大部分人得知这个消息时,都宁愿选择路程遥远的大煤沟煤矿基地,也不愿涉险在西北疆边呆上一个月。
“听说最近西北疆那边盗猎猖獗!谁敢和犯罪分子一起同吃同住啊?”
“真羡慕周禾啊!哎,你们知道吗,那煤矿山有几座是她表哥家的,人家走'内部通道',指定不用被分配去西北了!”
“哎不是,她有关系啊?多损!”
几个人聚在一起,偷偷谈论着周禾的背景。
但她没有理会,而是看着实习介绍书上的西北疆域绘图,想起了少时在赵老爷子书房里看见的那幅西北疆域鸟瞰图。
那时她想翻阅书籍,猛然抬头间,就撞见了那幅泛黄的牛皮纸地图,瞬间震撼于那辽阔无边的起伏,斑驳陆离的戈壁,嶙峋奇特的沙丘,那种豁然的感觉,不同于她过往平坦安稳的人生中所到见的一切繁花似锦。
赵有怀告诉她,这是风在这里经过的证明。
风?她只记得儿时树荫下的风,轻柔的如同爱人的手。
那里的风竟能在坚硬的大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
“小禾,其实每个人都是一阵风,或疾或徐,要看他自己的力量。”
那时的赵有怀少年老成,净说一些晦涩的道理,周禾似懂非懂。
视线下移之间,她又被一只动物吸引。
原来幅图的左下角,附了一张鹅喉羚的照片。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将是牵绊了她几乎整个后半生的濒危动物。
赵有怀见她的目光落在了鹅喉羚的照片上,却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啦,小心被羊角戳瞎眼睛。”
莫名其妙的话语。
后来赵老爷子的书房就一直反锁着,周禾也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去。
也是高中时想看赵有怀的学霸笔记,偶然撞见他的笔记本上,详细的记录了鹅喉羚的各种信息,才使回忆的丝线相联。
这些零散的记忆慢慢在岁月的生长中拼接在一起,成为某种不由自主的念头,驱使着周禾向那片未知慢慢地靠近。
周禾决定去西北疆域实习时,意外的不只是那几个背后蛐蛐她的同学,还有赵有怀。
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马骑着摩托飞驰到周禾在学校附近的出租里找她。
在十万火急的敲门声过后,周禾惊讶于门后竟然是风尘仆仆的赵有怀。
他一身黑色的冲锋外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骨节分明的双手抵着门框,额前的碎发被吹的凌乱,露出俊朗的剑眉。
匆忙的路途让他缓缓的喘着粗气,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周禾,有一种凌乱颓然的美。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赵有怀看见周禾的睫毛,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周禾轻柔的呼吸有些紊乱,属于她的气息完完全全的扑面而来。
她看着赵有怀的眼睛,觉得就算这双眼睛略显猩红,却仍然脉脉含情,她愣了一愣,神使鬼差地抬起手,帮他扶平碎发。
“矿厂不忙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赵有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反平日的温柔小心,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圈住。
“能不能不去西北疆?”
周禾对于他突然的举动感到惊讶,只是他的力气太大了,好像要将她碾碎一般。
“轻一点,阿怀。”
可那人并没有放松的架势。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开。”像个负气的孩子。
“我真的想去,而且我考虑了很久,寒假期间也做了很多功课,你不用担心我的。”
“可你知道,这次实习是校历实习,这次的选择和以后的工作方向有很大的关系。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周禾挣脱开赵有怀的双臂:
“没错,我知道,可我愿意去巡边,我必须要去看看。阿怀,这是我的未来,我想自己决定。”
“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其他可以由你,但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小禾,这不是儿戏,回来吧,和我一起在矿厂不好吗?”
“不用再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在你身边我只能做一阵微风,可我有我想要的自由和远方!”
周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只能转头逃回了房间里。
赵有怀也被呛在原地,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他说过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但她好像不曾记得。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他们的命运也好像是自从那日开始渐行渐远的。
周禾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