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我就醒了，好像是被闹钟吵醒了，我不记得我在这个时间上过闹钟，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有光了。

    在黑漆漆的空间中，手机照亮半边天，对上池以宁的眼，这一认知让我突然察觉，他好像不用睡觉，也就是说，夜里的每秒，池以宁都是在看着我的。

    我从不知道，光下的眼睛不会眨动的那一刻，让我无比心乱，我抬手捂住了他的眼，有些酸涩，明知故问：“哥，你每天都不用睡吗？”

    下一刻回答我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咬在手掌上的齿，我看着他偏向于兽类的动作，两颗尖锐的牙齿最先触摸上了皮肉，透过这些同我的骨骼接触，我想好像他的牙齿同样也是骨头，就像我去补牙的时候，最先闻到的牙粉味道一样。

    他的舌甚至没有一点涎水，就像是缺了一块的冰凉，可我仍然能感触到他舌的存在，就连手掌上都没带齿痕，像空气一样。

    我的疑问有些多，可我还是止住了，依旧是用这样怪异的东西，可我又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就像是同世界分离开的割裂感。突然的痛感让我回神，左边下颌有一种酸痛感，有点上火了，池以宁早就放开我的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按了按那块疼痛的位置，就被他察觉。

    “又疼了？”

    这是我身体每次准时给出的反应，就像别人起口腔溃疡一样，我点点头，下一秒就听到池以宁的话：“让你多喝水，平时不注意。”

    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我朝他露出一个略带讨好地笑，意思是让他放过我。

    “这几天先多喝水，观察。”

    我同意地点头，早起丝毫没有一丝困意，我盯着对面花瓶里的花发呆。

    最近自己身边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或许是之前的性格，也让我接受得很好，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已经走了出来，毕竟池以宁还在身边，哪怕换了一种介质，只不过那种失重感的恐怖好像在第二天就远离我了，就像深海中的孤舟找到了永远不会消失的灯塔。

    我把和池以宁重逢的那天的头七定为新生。驱散寒风的新生。

    我完全没了睡意，坐起来：“哥，你饿不饿？”

    池以宁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可察觉的笑：“期待大师的饭。”

    我得到回答，擦了擦放在柜子里面的遗像，在之前我几乎是带着病态的心理面都这张相片。池以宁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捣鼓，带着特定香味的香烛在空气中弥漫，就被我摆在他的相前。

    不知是否处于我的心理作用，我发现池以宁的面色好似不再那么苍白了，我把他看我的眼神当作奖赏，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何意，又是多么晦涩难懂的尚未接收到的爱。

    而宋图却是一夜未睡，他的电脑莫名收到了池以宁的邮件，这一封邮件在夜里，把他吓了半死，就算再不怕的人，也会被吓到，宋图手指都有些抖，电脑的亮光打在他的脸上，看完邮件，他先是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的眉头就重重皱起，随后又变得苍白。

    他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动着，又看着邮件上的内容，宋图往后仰了仰身子，下定决心般打开监控。

    电脑大屏被诡异的画面占据，昏黄的几柱烛火在池以宁黑白遗像前摇曳，连带着遗像都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下一秒差点让宋图吓到跳起来。

    他哥的爱人长得好看，用唇红齿白形容最合适不过，可就在之前还只是能拍到他清瘦修长的身形。

    现在突然转过来，正对着监控，宋图看着人，就这样抬着头，艳红色的唇扬起弧度，甚至开始与他身后的相片重叠，黑影都开始弥漫。

    朝他看不到的空气说话，不带任何虚空的模样，让他瞬间被冷汗渗湿了半背，从脚底直接凉到头顶，甚至他感觉下一秒，会看到更恐怖的一幕。

    宋图关监控的动作手忙脚乱，又被水杯落地的声音吓到。

    “咔嚓——”

    悲上加悲。

    收拾好残局，宋图突然发觉自己之前总察觉的不对劲是什么了，在干净的餐桌上放了两套用餐具。

    他盯着电脑壁纸发呆，心中乱如麻，他没有窥视嫂子生活的这种陋习，这就是早在之前，池哥还没离世的时候，他就有了监控一直没看的原因，如果不是今天的邮件，他想自己肯定不会打开这个监控。

    宋图一面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可另一面又在想万一呢，那么多人相信这些东西，万一是他哥执念太深了。宋图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割裂成两半，突突突地打架，他抓了抓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掩的门露出宋图打电话的动作以及脚下的影子，或者这就是池以宁这封信件的由来。

    我看到监控的红光亮了，或许是烛火的倒影，我蹲着问池以宁。

    池以宁弯下腰和我平视，用手撩起我落下的头发，这才让我发现我的头发有些长了。

    “吃饱了，谢谢阿青。”

    烧尽的香烛全是散去的烟雾。

    池以宁开始收拾东西，我看着他的背影：“哥，你说我留长发好不好看。”

    池以宁回过身，似乎在想我长发的样子：“好看。”

    阿青，怎样都好看，尤其是开心的时候。

    我拨了拨头发，笑嘻嘻：“那试试看。”

    其实之前和池以宁去旅游的时候，戴过一次假发，看着还不错，不过没有自己的头发舒适。

    当时化妆师的话，我还能想起来，只不过池以宁有些脸黑，那是池以宁吃醋了。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从他的眼眸中仍然能看出，我带笑的眼。

    池以宁像一直都是这样，看着我的时候，眼眸中只有我，第一次见我就发现了。

    他是一个专注的人，尽管灵魂深处隐藏着恶劣，可总让人被迷惑，绅士到极点的人。有了留长发的念头，我决定今天去修一下头发，总不能炸毛。

    外面出太阳了。

    清早山头的雾气，变成金红色了。不过还算好，昨天说今天会下雨，看样子上午是安全的，可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天突然转阴，一层层的云遮住了天，几乎把空间都压缩了。

    我喜欢阴天，也喜欢不用出门的雨天。

    甚至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树叶被雨打成翠绿色。

    不过，我忘记关窗户了，雨水顺着窗打进来，淅淅沥沥全落到了地面上。好在刚开始雨并不大。

    修头发的事情暂时搁置了，我趁着雨天把绿植的叶子都修好了，就当给它们修头发了。

    下一秒，一张纸条飘在了地上，残留的水点把泛黄纸张上的字晕开。

    原来是我有一次吵架，写下的日记。

    我之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可池以宁有，后来也就养成习惯了，只是为什么把这张吵架的日记撕掉的原因，我忘记了。泛黄的纸张看样子，时间也算不上短了。

    “哥，帮我拿一下日记本。”

    池以宁听到我的话，从不质疑我的作风，只要是安全的，他几乎都保持着纵容的心态。

    有些好奇这张纸是否能和日记上的缺页对上。修见剪完花草，茶几上就已经放了三四本有一定厚度的日记了。

    没法确定在哪一本，只好本本都翻了，打开日记的过程就像尘封的记忆被掀开了封条，人类同时间的概念真奇怪，分明是自己做过的，可又陌生。

    养成的习惯，让我开始记录每个发病的日子，用晦涩难懂的话语，在孤寂时刻享受，独舞的诡异乐趣。

    他坐在一旁看着我兴致勃勃地翻日记，有点想念日记上地日子，第一本还是中规中矩的记录者，第二本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和池以宁没有互看日记的习惯，除非是对方默许。其实是我不愿日记被看透，记录内心琐事的语言被刨开胸腔裸露在空气中的不适和刺痛感让人难以形容。

    后面大多日记的每一页都夹着花草，其中不乏家养的，以及那段时间池以宁怕我长期呆在家里，陪我出去散步，路上捡的掉落的花。

    阳台上的植物依旧焕发着生机，丝毫不知道在疫情期间这些植物以摧枯拉朽之势都快要死掉了。

    回顾日记的时间都快暂停了，直到第三本的其中一页，让我瞳孔紧缩，上面的字分明是我写的，可怎么落到这里就像是被水抛弃的蚂蚁，密密麻麻的，让人头晕心烦。

    刀尖从文字慈祥地刺向我的眼睛，甚至手抖到连本子都握不住了。

    “噔噔——”心脏剧烈地跳动，让我察觉我地失态，对上池以宁担忧地视线，空余的恐惧就像鹰爪在头顶盘旋。

    我快速翻了一页，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阿青，别找了。”

    池以宁看到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阻止我的动作，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他的话让我解脱。

    我下意识地呢喃：“不、不找了。”

    世界开始晃荡，连带着外面的树干都开始抽丝剥茧重影出现，甚至连池以宁都开始晃荡着出现重影的模糊。

    就这样我躲在池以宁地怀里，重重的闭眼，就如同躲避世界中的机械利爪一般，无差别地虐杀。

    外面的雨水声音让人心神宁静，两人独处的空间中，只有我的心跳，深色的衣裳被我隐藏住的眼角的泪打湿。

    我攥住他的胳膊，指尖的印子留在了池以宁的胳膊上，泛着青白色。

    想吐。不，我不能。

    我在心中否认身体出现的反应，我不愿离开池以宁的怀中，哪怕半步。

    强烈的应激反应让我控制不住整个人都开始颤栗。

    “阿青，你——”

    我的眼眸中倒映出池以宁悬心的神情，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下一刻就推开他。

    强烈的反胃感让我有些胃痛，以及控制不住的干呕。脱力的身躯跪在地板上，冰凉的寒意让我清醒。

    池以宁用手托着我，可我真的没力气了。

    他便顺着我的力道用环抱的姿态，就在我身边。

    发热随之而来，我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

    我抗拒着困倦，干涩发酸的眼眸，看着忙碌照顾我的池以宁，可还是睡着了。

    我做了梦，至于什么内容，我忘记了，不过都与池以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