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公爵大人的血包，连出门自由都受到限制，原叶一天的日常活动堪称乏味。

    起床、吃饭、沐浴、陪睡，这八个字就足以概括全部。

    公爵府内其他吸血鬼侍从可以做的要比他丰富的多，但射箭赛马一类的活动他们可不敢让脆弱的人类男宠沾染。

    至于需要一桌进行的棋类游戏，距离过密，总有僭越冒犯之处。没有吸血鬼敢打这方面的主意。他们可不会用自己的脑袋来赌公爵的气量。

    之前就有一个倒霉蛋，因为摘下了人类少年嗅闻过得花朵，被路过的公爵恰好看见，打发去了极寒之地种恶魔果实——土豆。

    所以，在这个碧空如洗，阳光明媚的糟糕日子里，更没有吸血鬼打扰原叶赏花了。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打发时间的乐趣。前几天的阴雨天气，他能做的只有左手和右手下棋，然后让公平的大脑决定哪边胜负。

    公爵大人近日去了别的州，处理一些杂事。

    独揽一园芳色，

    原叶停驻在一簇积雪未化的粉蔷薇花丛前，兀自出神。

    什么样的杂事值得奥利维亚公爵亲自出马去解决呢?

    打断原叶思绪的，是不知何时出现走近的陌生男子的自语。

    他的长相普通，穿着再常见不过的黑色束腰外衣与紧身长裤，外搭的黑斗篷皮料粗糙，脚下的布鞋略有残破，隐约能窥见窘迫蜷缩的脚趾。

    看起来是公爵府里做粗使杂活的人类仆役。

    “从前在康沃什公爵府里，从没有这样美丽娇艳的花朵——”

    男人说到这里，扭过脖子看了眼旁边的少年，略带叹息：

    “尤其是这样寒冷的雪月。”

    他不时揉搓掌心，好给裸露在皮革手套外的指头取取暖，“这里头的蔷薇确实开的漂亮，一批一批，每年都是这样好看。”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原叶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沉默地想，这人是什么来头。

    “曾经我的女儿也……有幸，来到这里。”自语的男子顿了下，

    “现在，她实现了自己天真的愿望，永远美丽。”

    感知到他话里的忧伤。

    原叶道了一句节哀。

    “孩子，我不想你落得和我女儿一样的下场。”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恰好能让原叶听清。

    “我能做些什么……”

    回应时，少年的眼中闪过动容与挣扎。

    那神秘深邃的黑眸并未赋予他深沉的心机，反而是纯粹干净，叫人对里边的情绪一览无遗。

    听到这句话，男人被冷风与大雪压出许多皱纹的眉宇舒展开，露出由衷的欣喜。

    接着，这明显的喜意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哪怕知道府中大部分吸血鬼都冬猎去了，中年男人还是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保安全后，才做出了下一步动作。

    飞快地将怀中物件递给少年。

    一个装满了深紫色液体的“香水瓶”。

    没等原叶有更多打量时间，男人隐蔽将瓶子送入他怀中。

    “等那位大人回来，要……用餐时候，你就提前喝下它。”

    “放心——它对人类不起作用。”

    在少年耳边细细讲解几句过后，他装作偷懒完的模样，捶了锤肩膀，舒展了一下四肢，朝着自己干活的地方走去。

    当然，走之前他也没忘记告诉原叶，在喝下“只对吸血鬼有效”的毒药之后，该如何联系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最后，他还把“人类救世主”这个冠冕赠予了少年。

    “先生！”

    原叶突然喊住了他。

    男人停下步子，诧异地回望。

    太莽撞了，怎么这时候叫住我呢? 该装作陌生人的样子才对。

    “这个天气实在太冷了。我那里有几顶棉布帽——”

    “不用了，谢谢您。”

    男子拢紧了身上漏风的斗篷，背对他挥手。

    可是不戴帽子的话，你耳朵后面的珈蓝花刺青都遮不住了啊。

    原叶的唇角弯起。

    不知道这次的试探是哪个吸血鬼出的主意。

    奥利维亚公爵? 他应该没那个闲功夫。格雷迪的话……应该没这么蠢。

    哪个仇恨吸血鬼的人类会在耳后刺“珈蓝花”呢。

    逛过奥罗的药铺，也看过许多百科书籍，原叶可不会忘记这个东西。

    珈蓝花是吸血鬼的生命养料，一种可以替代血液的特殊食用品，而且珈蓝花汁的口感比人类血液顺滑美味的多。兴许这与它生长环境比人类纯粹的多有关。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人类可能会非常感谢与喜爱它，让吸血鬼的食谱多了个新选择。

    但在不久之后又有聪明的吸血鬼发现，将珈蓝花的汁液与孕婴的鲜血按比例调配后，会得到一加一远大于二的珍馐美味。

    因此，珈蓝花几十年前就灭绝了，被吸血鬼吃的。也正是这么些年来的休养生息，才拥有了现在青年人类的庞大数量。

    一看这“人”就是公爵抛来的诱饵，原叶后面也就果断将这个有逆反之心的家伙举报给了此事件的策划主——特瑞德子爵，以表忠心。

    受奥利维亚公爵的熏陶，特瑞德也有点“以貌取人”的颜控属性在身上。

    但他去香水铺可不是贪图老板女儿的姿色，而是另有任务在身。

    再说，那个妙龄吸血鬼的相貌也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和多心眼的香水铺老板商量了一出好戏，特瑞德最终圆满完成了公爵交付给他的任务。

    ——试验人类少年的真心。

    得到的结果也是欣慰。

    掂量着手里的“香水瓶”，再看看眼前一脸后怕叙说在花园见闻的人类少年，特瑞德向来阴冷麻木的脸庞都溢出些正面情绪。

    “你做的不错，等公爵回来后，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至于现在……也可以给你一些奖励。”

    “在公爵府后头的面包街，听说你喜欢那边的食物，之后如果你愿意，可以亲自去把它带回来。”

    而不是出门都要靠格雷迪那个卑贱家伙递话。

    望着喜形于色，一脸崇拜与感激的少年，特瑞德胸膛中那颗停摆已久的冰冷心脏无端有跳动错觉。

    其实他的审美与公爵大人很相似……但理智的下属会控制好自己的心思。

    *

    一座颇受欢迎的面包店中。

    终于被老古板父亲结束禁足，罗素来此采购食物。

    受前世人类的身份影响，不同于其他血族，他对人类食物依旧热衷。

    快步甩开身后几个监视他行踪的吸血鬼侍从，罗素略过平民们喜爱的藜麦黑面包，走到特供橱柜前。

    意外发现了一份前世常见的新鲜玩意儿。

    面包的外皮金黄酥脆，烘烤过后自然绽开的内里柔软细腻，包裹着红棕色的结沙馅料。

    闻起来的酸甜麦香味也熟悉极了——就是山楂面包。

    上辈子作为地道的北方人，罗素对这东西熟悉的很，也非常怀念。

    后续，他还特意问老板要了些面包的原材料，山楂果。

    正缅怀着过往呢，罗素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

    往香味来源看去，可不就是让他转辗反侧，寤寐思服的人类美少年。

    罗素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跟着他的那些吸血鬼侍从。

    可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与少年接触。不然他们回去一打报告，那个想抱公爵大腿的老爹又要关他禁闭了。

    强忍住想要跟上少年步伐的冲动，他心思一动，有了主意。

    返回去找身后的跟屁虫们。

    “你们身上都带了多少银币?”罗素颐指气使道。

    几个吸血鬼犹犹豫豫，对视了几眼。

    “……三枚。”

    “五枚。”

    “没有！”

    “就这么些?！根本不够去欢——”罗素差点说漏嘴，很快又恢复从容，“不够买这些面包，你们回府邸再取些回来。”

    面包街后头的巷子里有一家“欢乐屋”，美人众多，但也是出了名的贵。

    “快点回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磨磨蹭蹭的吸血鬼卫兵，罗素忍不住催促。

    再晚些“欢乐屋”就要客满，不接待了。

    “啧，格林，你留下来看着我好吧。你们快回去！”

    罗素的这句话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打道回府。

    吸血鬼格林则是尽职站在原地，与他寸步不离。

    “我去里头跟厨子探讨下这个山楂面包的做法，可能花的时间会有些长，但你要好好在这呆着。”

    “别等我出来发现你去了斗兽场看热闹，哪怕今夜是不死武士和红皇后的最终决斗也不行。”

    暗示完这位武痴吸血鬼，罗素便往面包店后厨的方向走去。

    静心凝神，察觉到“格林”已经出发去了斗兽场的路上，罗素轻吐出一口浊气，从小道出了面包店。

    这个感知异能还是挺好用，上到辨人识物，下到尾随跟踪——

    不，这怎么能叫跟踪呢！

    这是天降良缘，天作之合！

    捧着一大袋山楂面包，罗素抬起捏着好几颗山楂果的右手朝少年打招呼。

    “好巧啊，又见面了。”

    由于挥手太用力，一颗溜圆的山楂偷偷滑出他的掌控之中。

    红润小巧的山楂果实轱辘辘滚到了原叶脚边。

    他顺势弯腰，将其拾起。

    “给。”

    沾染了地上灰尘的果实，乖顺躺在少年掌心。

    看着那颗红山楂，向来大大咧咧的罗素心中说不出的羞窘，脸部也烧红的厉害。

    接着他嘴巴就自己就动了起来，说着胡话：“别看它长得很丑，里面也有籽，吃起来还酸，但做好了也是很美味的。”

    “我们那儿有种做法就是把它串起来，裹上一层熟化了的糖浆，再撒点白色芝麻。最后这道甜品的名字叫——”

    “冰糖葫芦?”

    少年俏皮地眨眼，先一步说出了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