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最后，对于阿曼诺的诚心，原叶也做了另一重保险。
他让罗素标记了阿曼诺。
当他说这话时，罗素还惊讶抗拒地不得了，如同被逼上洞房的小媳妇。
“附庸标记而已，你在想什么。”
“这样他也不敢背叛。”
这个标记是吸血鬼对人类所有权的诠释，可以随吸血鬼主人的心意选择是否展示。
众所周知，只有人类可以被打下附庸标记。
若是阿曼诺有异动，他的人类身份将随时暴露于吸血鬼族群之中。
至于罗素是否忠心?
陷入爱情的傻瓜可掀不起什么风浪。
原叶瞥了眼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男性吸血鬼，手下松了松拳。
最近他找回了些“从前”拥有的格斗技巧。
若这真是个演技派的话……他死前应该也能把对方拉下去垫背。
*
地上厚雪换了繁花几重。
总算处理完别洲杂事的公爵珊珊归来。
再宽敞的四轮马车也避免不了道路的颠簸。
因此初下车时，公爵大人还是有些不愉快的，神色恹恹，提不起兴致。
服侍的吸血鬼尽都低垂下脑袋，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地里去，缩小着自身存在感。
这时也免不得庆幸，还好他们并非人类，不用呼吸，也没有心跳，不必担心产生多余的动静惹公爵不快。
可真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家伙出现的时候，公爵却是展颜了。
指尖触碰过人类仆从柔嫩的脸颊，再俯首嗅闻到那熟悉的玫瑰香气，公爵大人情不自禁地喟叹出声，胸前的银色小辫也随之轻晃。
“今天吃了些什么?”
他手指摩挲着少年的脸庞。
原叶微微昂首，配合他的动作，“烤肉，蔬菜沙拉，还有些葡萄酒。”
“太少了，多吃一些。”
这话不是关心，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奥利维亚想把人类喂的更胖一点，那样抱起来也更舒服。
*
享乐主义的公爵大人在来到人类世界后，养成了外出度假的好习惯。
“一年到头总要去个没有人类的地方洗洗眼睛。”奥利维亚表达出自己单纯的想法。
“当然，你除外。”
他对这位仆从非常纵容。
心思不在棋盘上的公爵下场就是，“——checkmate！”
将军。
原叶用最初的一枚小兵，下克上，将死了公爵的王棋。
在奥利维亚公爵要掀桌耍赖前，叩门声适时响起，“公爵大人。”
是特瑞德。
“讲。”
公爵闲适地支着下巴。
“王后邀请您去索玛庄园度过纪念日。”
在他唯一承认的上级面前，吸血鬼特瑞德弯下以往挺直的腰脊，低头递上信封。
奥利维亚公爵将其随手撕开，只瞧了里面的花体字卡片一眼，便将它轻飘飘丢回吸血鬼手上。
“无聊，不去。”
“她说，王也会去，希望您也可以同行。”
特瑞德的背压得更低了，
他不想人类看到自己的脸。
看到他……如此卑下的姿态。
“啧。”
奥利维亚高高抛起皇冠华丽的棋子，又将它接住。反复几次动作之后，他给出相同的答案，
“不去。”
吸血鬼还想再劝，“公爵大人，这次出游……”
“特瑞德——”公爵拉长了语调，正想说些什么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人类少年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亲近地牵住他袖口一角。
“主人，您不是也想度假散心吗?”
“听说索玛庄园一带的风景很好，还有您喜欢的都铎玫瑰。”
好吧，这下公爵还能说些什么呢。
“遵命，我的王后。”
他将王后棋归位于棋盘。
—
吸血鬼并没有信奉的神明，因此他们也从不过“神”的生日。
他们只相信与崇拜自身——生而伟大。
这次的纪念日，是纪念他们来到这片土地的第231年。
说实话，若不是王后的临时起意，这日子对吸血鬼们并无什么特殊。
尊重力量与权威的吸血鬼们，经过重重检验审核后，汇聚到这座庄园小岛。
场面比公爵举办的那场玩笑性质的“炫耀会”大的多。
不变的是，奥利维亚公爵依然是“人”群的中心点。
但奥利维亚很快就厌烦了这一切。与在公爵府中无什么不同，他未经历任何搜查与探视，挑了座符合审美的庭院，大摇大摆就住了进去。
与公爵大人躺在同一个被窝，并不想虚度光阴的原叶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可以。”
饱腹后，奥利维亚对人类仆从很是宽容。
原叶也得到了出门的自由。
不太习惯地摸过耳垂下的宝石坠子时，后院窸窣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抬手示意吸血鬼不必跟随，原叶径直走向声源处。
这儿草木茂密，阔叶树与灌木植被粗略修剪后仍是势众，声音则是从一片开的正好的珍珠橙植被内传出。
有什么事喊一声特瑞德就可以。
怀揣着上述心思，原叶轻身上前，扒开缠绕的枝叶，去看里头的景象。
对上一双纯黑色的眼。
丛林中，青年的嘴角还残留有珍珠橙果实的汁液，配合着脸上似被荆棘勾出的凌乱血痕，好不狼狈。
——是奥罗药铺的那个“偷血贼”。
记性很好的原叶立即忆起在哪见过他。
混得这样惨，却有资格参加王族聚会的吸血鬼。原叶将青年的形象与某个吸血鬼名字对上号。
王族弃子——
“黑泽尔殿下?”
心里想着，原叶也这样说了出来。
“嗯、咳…咳咳！”
青年刚一回应，就被堵在喉间的果实汁液呛到咳嗽不停，嘴巴和牙齿不规则地震颤。
“聚会下午才开始…您有什么喜欢的点心吗?”
就连稍微强壮些的狡兔都不稀罕去吃珍珠橙的果实。有微量毒性，还酸涩苦口。
生母早逝，又没有觉醒异能的吸血鬼王子就是会这样可怜啊…
不过他印象里似乎这种角色后面都会有很大机遇，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逆袭?
原叶若有所思，这次的主动示好也算是一笔小小投资。
“不，不用了。谢谢你。”
好一会儿才顺过气，脸色涨红的吸血鬼青年连忙摆手拒绝。
用宽大瘦削的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他钻出了花丛，站到了原叶的对面。“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血族青年双肩收紧，蜷立在原地，是立正挨打的姿态。
“没关系。”少年笑眼乌浓，笑花溅落脸颊，形成了一对小酒窝。
他摊开双手，将它里里外外都展现给青年看，“都过去了，没事了。”
曾被血族青年大力渴饮鲜血的掌心伤口早已愈合，不见疤痕。
“噢…那就好。”
像是被明媚的笑容所灼伤，青年极快地垂下脑袋，不愿与原叶对视。
“再见。”
匆匆说完这句话，他便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回到自己的“安全屋”，黑泽尔才放松下来，身体也一下失去所有气力，瘫靠在冰冷的壁墙上。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了。
推开宽大的衣袖，黑泽尔望着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咬痕出神。
靠与鬣狗抢食存活至今的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嘴巴有如此挑食的时候。
这怪事的起源还要追究到他在药铺中喝过那个人类少年的血液后。
自那天起，失灵了二十多年的味觉器官一下子就变得活跃灵敏起来，对入口的食物无比刻薄挑剔。
人血，他也试过了。怎么都不行，男人的血、女人的血，还有幼童的，这些都比不上，比不上……
饿到今天的黑泽尔实在没法子，才从植物里找起代替来。没想到偏巧就被人类少年给撞见。
还好，当了二十多年的“小狗”、“杂种”，他对忍耐一事颇有心得。没有一错再错。
重逢的时刻来的很快。
黑泽尔名义上的母亲，血族尊贵的王后，派人邀他参加下午的游猎会。
经历一番友好的言语与肢体问候，他终于有资格穿上合身的，不失王室体面的礼服，掩盖好外体伤痕，赴宴。
怎么也不会比初遇时候更丢人了。在路上，黑泽尔是这样想的。
血族的王储殿下伊凡斯所受待遇，则与异母的兄弟迥然不同。
今日的聚会休闲性质居多，因此他也没有佩戴那顶沉重的王冠，但这并不影响被环绕追捧的现状。
为了展示血族老少的风采，王后也特意邀请了好些友好血族的先知人类参宴呢。
谁能想到呢，这些人类在十来年前，还是游猎会上的“猎物”。
伊凡斯的表现也足以写入礼仪教科书，谦和地对待每一位追随者。哪怕其身份是“人类” 也不例外。
原叶则有注意到，这位平易近人的伊凡斯殿下与人讲话时，总是对着他们的眉心，从不曾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当然，他对吸血鬼亦是如此。
半山坡的平缓地带，充当公爵随身血包的原叶，从底下悠然闲适的食草动物们身上收回视线。
亲人类的伊凡斯殿下，正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呢。
征得公爵大人的同意后，原叶绕过三三两两投来好奇视线的吸血鬼，慢吞吞向王储殿下走近。
“静一静。”
在他们搭话前，蓄着一颔优雅胡须的吸血鬼男士拍手出声。
“有谁见过这把弓箭吗? 它是伊莎贝拉阁下的珍藏。”
伊莎贝拉是血族王后的名讳。
这只是场小型聚会，所以他没有吐出“王后”这阶级感强烈的一词。
说完，他抬手挥出一副图像留存空中。
投影异能么?
美丽废物，原叶心中给出评价。
接着，这位像是王后身边话事人的家伙道，“如果没有线索的话，就要麻烦各位伸手配合一下了。”
“公爵大人，王储殿下，您两位随意。”
他目光歉意地看过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