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
徐禾再也忍受不住了,纪行凭什么跪!他们凭什么让纪行跪!
纪行回过头,看着徐禾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纪行,你起来。”
纪行起来的很慢,徐禾烦了,想把他扯起来,却发现力不从心,只好说一声,“快点”。
纪行起来后,徐禾拿起一旁的节拍器就往徐军身上砸。
“滚开!不许扯我弟弟!”
徐军吃痛松了手,徐禾把徐牧拉到身边,揉了揉他的手腕,把他交到沈絮手中。
徐禾的头好痛,可她现在不能晕,他们要抢走她的亲弟弟,还让自己爱的人卑微的跪在他们面前,凭什么?
徐禾转过身看着这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想说出口的狠话还是咽了下去。
“你能……别把阿牧带走吗……”
“他是我儿子!”
对啊,阿牧是他儿子,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留下他呢?
“呸!你儿子多珍贵啊,得了个儿子恨不得捧上天,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陈希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一场闹剧让刚回来的房东先生连书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匆匆赶了过来。
“我们家闺女还轮不到你们来大声说她。”房东先生和房东太太将徐禾护在中间。
“出去!”一向儒雅的房东先生都吼了起来。
两人脸上挂不住了,徐军瞪了一眼徐禾,又看了一眼徐牧,先陈希一步出了门。
“好闺女,他们没有欺负你吧?”房东先生关切的看着徐禾。
徐禾低着头摇了摇头,一抬起头,眼前尽是不认识的人。
“你们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们……”徐禾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上了楼。
徐禾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远处山坡上的那棵树。
家是什么?
目光一瞥,定格在书桌的抽屉上,那个抽屉好像在召唤她一样,勾着徐禾走过去,打开它,抽屉被缓缓抽开,里面躺着一个很普通的本子。
“是什么呢?宝贝吗?”
徐禾翻开本子,上面写的好像是名字,最后一行写着:不该忘记的人。
徐禾抚摸着那一个个名字“不该忘记的人我怎么忘记了呢?我真的快……死了吗?”
徐禾抱着那本本子重新走到阳台。
“我还没有见过枫叶变红,我还没有见过满树的果子,我还没有见过落叶满天的样子,我还没有见过那条河结冰,我还没有见过满天飞雪,我怎么忘了,我活不过这个秋天,怎么会看见这些,看见冬天。”
“我有什么错啊,我只是想要一个家庭幸福,健康平安,我有什么错啊,我有什么……错……”
徐禾的声音越来越小,倒在了地上,阳光很刺眼,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温暖,徐禾闭上眼睛,眼前却出现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走马观灯。
徐禾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身边环绕这那些。
“禾禾,你等等我,今天去我家吃饭呀……”
“禾禾,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打架了,我们去密室吧……”
“徐禾同学,这张照片送给你……”
“姐姐……”
“我的思路你听不懂,就记下来了……”
“阿禾,我把户口本拿来了,我们去领证吧……”
“你别离开我……”
“丢人……”
“你别叫我妈……”
“妈妈,我是阿润……”
那些回忆快要把徐禾的头撑炸了,可她醒不过来,就像溺在水中,喘不了气。
“妈妈……妈妈……”
哪来的声音?不是身边的,好像是外面传来的,徐禾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是谁在叫自己妈妈。
“有波动了!小朋友你再叫几声!”
徐禾又听到一句,这句话后,那个小孩子一边哭一边叫自己妈妈,怎么感觉心好疼。
周围的画面开始出现裂缝,然后全部破裂,碎片划破了徐禾的皮肤,剧烈的疼痛使她突然睁开眼睛。
“疼……”
徐禾晕倒的时候撞到了腿,小孩又一直晃着她的腿,来了一个年龄稍大的先生把他抱开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抓着徐禾的手哭,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另一侧,抹着眼泪。
“哭什么?阿恩。”
“禾禾……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你最对得起的人就是我了。”
徐禾艰难的抬起另一只手擦掉她的眼泪。
“禾禾,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怀孕了,我不会带孩子,你要帮我带孩子的。”
“你还是个小孩子,都要当妈妈了,时间真快啊,我刚才还梦到我们一起放学回家……”
陈念恩是个有眼色的,擦了擦擦不干净的眼泪,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病房。
“还站着吗?坐吧。”
徐禾没有看那个人,只是盯着天花板。
“纪行,原本我们是门当户对的。”
“什么?”
纪行抬起头,他没想到徐禾会跟他说这句话,徐禾转过头盯着纪行的眼睛。
“你爸爸是警察 ,妈妈是艺术家,我爸爸是警察,妈妈是医生,我们两的妈妈是好朋友,纪行,原本我们是门当户对的,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陪着你,我们结婚。”
“我活不下去了。”
“阿禾,你还没有给我机会好好爱你,你别走。”
“可是,我快死了。 ”
徐禾偏头看着窗外阳光正好。
“阿恩说小阿润出生那天,阳光也是这样好,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吧。”
纪行去护士站借了轮椅,给徐禾盖上毯子,好像一个不小心,轮椅上的人就会被风吹走。
“秋天还是来的太晚了,枫叶还没有变红。”
“纪行,去海边吧。”
早晨的海边还没有多少人,有几个老大爷在海里游泳,好几只宠物狗在它们主人身边跑来跑去。
“纪行,我能抓住那道光吗?”
“一定可以。”
纪行坐在徐禾身边的石凳上,紧了紧徐禾的外套。
徐禾转过头“阿行,你都白头发了。”
徐禾用手指摩挲着那几根白发,眼疾手快拔了下来。
“嘶……”纪行吃痛。
“你才多大啊,长什么白头发,拔了拔了。”
可徐禾看不到自己的头发也白了。
“纪行,找个你爱的好好生活,也给阿润找个妈妈。”
纪行慌了,忙说“不找,我坚决不找,我这辈子只认定你。”
“你这辈子还很长,我这辈子,太短啦。”徐禾微微地摇了摇头,低下头紧了紧毯子。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挺痛苦的。”徐禾的声音很轻,就像她的命一样,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好想活着啊……”风吹乱了徐禾的头发。
“阿行,走吧。”
徐禾觉得有些冷了,两人回了医院,回到医院纪行就不见了踪影,一直都没有回来。
凌晨的时候,徐禾不好了,医生一直没有放弃,各种各样的仪器都推进了病房,病房外的人却只等来一句“病人累了”。
陈念恩崩溃了,苦苦哀求医生不要放弃。
“小恩!小禾她……累了……让她歇歇吧。”房东先生拦着陈念恩让她不要撕扯医生。
“禾禾!”
此刻的陈念恩力气大的吓人,推开了所有人冲进病房,剩下的人也大步跟了上去,病床上的徐禾带着氧气罩,看到有人来了,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死死地抓着徐牧的手,可她的眼前已经模糊了,只是一个劲的说。
“爸爸妈妈,我求你们了,每年来看我一次,就一次,就够了,我还是你们的女儿,对吗?”
直到徐禾看到眼前模糊的人直点头,她才放心的松了手,眼前的人虽然模糊,可她还是尽力的每个人都看了一眼。
“不……不许哭,还有……这些年,对不起……”
心率监测仪慢慢的变成一条直线,徐禾的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
徐禾不知道的是,在她死的时候她的爸妈并没有来看她最后一眼,就连纪行都不在。
陈念恩在床边哭到快要昏厥。
徐牧站在床边不可置信,嘴里念叨着“姐,这玩笑不好笑,你快起来,我给你带了早饭,再不起来,早饭就要凉了,我要生气了,姐!你起来!我求你了……”
沈絮已经站不住了,那句喜欢,她再也听不到了,他也再也说不出口了。
房东先生紧紧搂住快要哭晕过去的房东太太。
只有阿润呆呆的站在那,还不知道他已经没有妈妈了,直到医生给他的妈妈盖上白布他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
徐禾是早上5:00走的,她还是没有看到那天升起的太阳。
等到纪行匆匆赶来,徐禾的脸已经蒙上了白布,手中的红枫叶散落了一地。
“阿禾,我给你摘来了红枫叶,你起来看看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
“阿禾?”
没有人回应。
“阿禾?你理理我,我错了。”
没有人回应。
“阿禾,你别骗我了,我生气了。”
没有人回应。
“阿禾,小阿润犯了错误,我要打他了。”
没有人回应。
“阿禾……你怎么真的离开我了。”
没有人回应。
“阿禾,你别赌气了,我认输了。”
没有人回应。
“阿禾,我爱你。”
终是没有人回应。
“阿禾,等等我,别走太快,别忘了我。”
“家属,我们医院有规定,请您出来吧。”
“阿禾,等等我……”
他们带着徐禾回了港城。
沈絮回学校教书了,校长碰到他回来了,就问他“小徐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都等着她呢。”
沈絮以为自己不去想,不去念,自己就不会哭,可当有人问起她,还是忍不住了。
沈絮红了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葬礼邀请函递给了校长。
“小禾她去世了,她……不会回来了。”
校长怕沈絮承受不住就送他去了办公室。
“我没事,校长您回吧。”
推开办公室的门,过往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自己吵着朝徐禾要茶叶,这才几年,一切都变了。
沈絮坐在徐禾的位置,点开当年那个VLOG,看着徐禾的笑容,眼泪就这么悄么声的落了下来。
“学长,部门的事情我还有点不懂,你能教教我吗?”
“沈老师,喝不喝茶,我刚买的茶叶。”
“老沈!”
“絮哥……”
沈絮好像看到了徐禾,可她又消失了,刚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心里的落差让沈絮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放声大哭了,这么些天积压在心底的痛苦也终于释放出来。
徐禾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她的家人,爱人,朋友,学生都来了。
徐军和陈希也是难得的和睦,他们站在一起给徐禾献花,竟也流了几滴泪。
纪行将新鲜的红枫叶放在了徐禾的手中,俯下身来抚摸着徐禾的发丝。
“阿禾,他们来了,你起来看看,他们为你哭了。”
徐禾只是躺在那,像是没有死去,只是睡着了。
无人应他,纪行站直了身子继续接受来吊唁的人的安慰,再多的安慰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爱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陈希突然回过身趴在棺材上,想要把徐禾拉起来,就像发了疯一样,纪行和沈絮赶忙拉开她,陈念恩和徐牧死死护住棺材里的人。
被架着的陈希失了力气,滑落到地上,稍显狼狈的踉踉跄跄的扑过去,终于抓住了徐禾放在肚子上的手。
“女儿,妈妈错了,妈妈是爱你的啊!”陈希不顾脸面死死抓住徐禾的手哭。
“陈阿姨,你早干嘛去了!禾禾她听不到了!”陈念恩拍掉陈希的手。
徐禾手中的红枫叶落在了地上。
“女儿,原谅妈妈,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陈念恩冷哼一声“哼,人啊,总在彻底失去以后才开始后悔,你早干嘛去了,禾禾还在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陈希是被纪行和沈絮架着出去的,他们扶着陈希坐在廊下的长椅上,葡萄藤悬挂在上方遮住了大片阳光。
“陈阿姨,阿禾她……没有怪你……”
陈希诧异的抬头,就连沈絮都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他。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纪行和徐禾同居的那段日子,徐禾喝多了说的。
“阿禾说您曾经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您待在原地等那个不可能回来的人,一晚又一晚,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黑夜又等到白天,后来您失望了,那个人是回来了,带来的却是要和您离婚的消息,还有一个孩子,您彻底失望了,后来您就很少回家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阿禾在您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从前的样子,再后来您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她说那不是您的错。”
“阿禾她希望您……幸福,哪怕没有她……”
陈希没有再哭出声,可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阿姨,小禾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您和叔叔每年去看她一次,哪怕就一次。”沈絮红着眼睛,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陈希点点头重新回了徐禾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光透过葡萄架打在纪行和沈絮的身上。
“沈老师,你说,她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好好对阿禾。”
“也许是吧。”
徐禾的骨灰陈希交给了纪行,她也离开了港城。
墓碑上徐禾的脸依然那么鲜活,她是笑着的。
纪行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缓缓开口。
“阿禾,你慢些走,等等我……”
风吹动着两侧的枫树,“沙沙”的,像是在回应……
梧桐树下,阳光洒下,一位扎着马尾的少女站在光中。
纪行轻唤“阿禾。”
徐禾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他。
“等到你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