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南成这样的人,可能在阴暗处待多了,真把自己活成了下水道的老鼠。
像警察,像医院这些地方让他总是下意识会避开,哪怕是好事都不愿意和它们打交道。
好在后十来年的人生中,至少老天把去医院的权利还给了他,让他渐渐有了平常心。
而就在今天,这项权利暂时被拿走了,就算知道那家老太太不会报警,因为这不符合她的诉求,把这件事闹大了引来官方的注意只会让她和她的孙子更快失去这套房子。
望着有些空旷的大街,捂着发烫发痛的伤口,血还在不断涌出,他试着动了都手掌,又拿了好几张纸出来防止血滴在街道上。
“嘶!”
他毕竟不是超人,哪怕过往的经历让他得以镇定,但痛觉是切实的,他继续做着诊断。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没伤到骨头,这在意料之中,哪怕再怎么愤怒也不会用蛮劲真把自己手锤断了,事实上那扇门受到最严重的伤还是他踢的。
走在街上,他捂着伤口处,不断拿纸进行更换,雪白的纸巾不断被染红,然后被揣到包里。
那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天空下着雨,这条街道更破旧一些,也更脏乱。
后面的人在追着他,他刚刚才从他们基地那边偷了一笔。
因为身材矮小,武力不占优势,在被发现后被人拿刀狠在手上喇了一道口子,血甚至是喷出来的。
他连忙逃,顺手拿了一包纸死死地按着伤口。
没人教他要这样做,在生存本能前自然学会了,动物在基因深处都藏着如何掩盖自己踪迹的方法。
李南成知道,他要是被抓到了,没有人愿意花钱来捞自己,砍掉一只手已经算轻的了,像自己这样的人如果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那是无足轻重的,宛若一粒沙被风吹走。
所以他必须为自己而活,必须为自己而战,只有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血迹不断被遮掩,甚至在分岔路口时他还会刻意做引导。
没时间想东想西了,没时间感叹那过去的美好,他只能不停地跟着感觉跑,跟着感觉设置诱饵摆脱追踪者。
他觉得脚越来越沉重,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不过他不能晕,更不能放松警惕,虽然他和追击者们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不是童话作品,他可不是那种倒在一户人家门前就被捡回去然后过上好生活的王子或者公主。
要是倒了下去,他只会被抓回去虐杀致死,或者躺在地上失血然后死去。
所以他只能通过另一只手在伤口上的扭动来不断刺激自己的身体与意识。
不知道跑了多久,是生的渴望让他还能继续拥有力量。
身体在一栋建筑前停了下来,就像导航的指引一样。
来的路上流淌着稀稀拉拉的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纸就用完了,加上体力的疾速流失,他甚至快按不住伤口了。
这栋建筑正是远近闻名的黑诊所,专门服务于他们这样不敢去医院的各种可怜又活该的虫。
他摸了摸口袋,这次的战利品收获十分喜人。
他抬起手臂······
李南成面无表情地站在这诊所前,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开着,只是感觉更旧了。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回租的房子自己处理的。
伤口的血液快要止住了,只是几块玻璃而已,这算是他受得比较轻的伤了。
他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开门后看到他有些吃惊,李南成也知道原因,毕竟这么老的店,现在时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打打杀杀,居然还有这么年轻的混混。
不过秉承着职业道德,在那人进来后医生把门锁上了。
李南成坐好,说明了这是被玻璃划伤后的伤口,医生就默默开始帮忙缝合。
这里更加旧了,这医生也更加老了,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也没人会找他茬。
因为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受伤了,只要有钱,他都会帮忙医治。
如果遇上没钱的人,他会让对方欠着,他的人脉很广,基本每个老大都能说上那么几句话。
不过他从来没有那么干过,也从来没有人不会还他钱,除非死了。
哪怕卑贱如乞丐,在他的诊所都会暂时拾起那早已被遗忘的尊严,因为医生会给他们这样的人治病,在下水道内还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些老鼠蟑螂。
李南成和他的交情等于没有,只是在那次和他打过交道,偷了他一把手术刀时刻防备医生对自己身上的财物产生非分之想,哪怕后来他才了解到,以他的为人,这根本不可能。
正当李南成好不容易缝好刀伤,熬到了现在,他越来越困,越来越想睡觉,但他不可以,这是考验的最后一关,眼前这个成年人要控制住他拿走身上的财宝很容易。
他只得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抵御着不知道是什么怪调的音乐,还有控制不住的睡意。
伤口的麻木已经让他缝针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感觉,以往缝针总会疼得他要死要活。
好在,终于结束了。
他右手在兜里握住手术刀,左手准备掏钱。
“不用了。”
他顿时紧张起来,难道这人提示了之前那些人,他把自己卖了!
一串钥匙放在了桌上。
“别误会,我欣赏你的精神。”
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楼上房间的钥匙,你可以去那里休息,第二天走的时候钥匙放地毯里就行。”
李南成谨慎地接过钥匙,那人似乎不把他当回事,居然悠哉悠哉地背对着他继续收拾着那些药品。
事后第二天李南成才明白过来,对方不是看不上他,不然也不会免单,对方只是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这是来自一个陌生人对卑劣的小偷的信任。
“客人,你给多了。”
李南成推开门,转过身来对着这位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医生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是我欠你的住宿费。”
说完,李南成整了整衣角,转过身,迈步走入寒风呼啸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