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山上，白雪皑皑。

    “自天地初开，万物混沌，世间本是无序的。后经天神统一，便有了各界的划分。只是，随着天神陨落，神迹渐消，便有不义之辈妄图侵进称霸。莫约千百年前，天下已是大乱……”

    白胡子老头摸了把长长的胡子，瞧着坐着的少年修士们各个听得专注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徐徐道：

    “可就在那乱世，便有一位少年英才横空出世，年少成神，斩杀万千邪魔，护了苍生安定。随后，这位梧清神上便自沉于汩迷海，震慑海中煞魂，再不复出。尔等既修大道，便得以神上所为为帜，以护苍生为己任……”

    老头滔滔不绝向后辈们阐述着千年前的故事，正是口若悬河之际，抑扬顿挫的声音突然上扬，将语气变得奇怪不止，而老头的面色亦是十分气愤。

    “是哪个又在耍老夫的胡子？修道之人不讲磊落……”

    只见一张符咒裹挟着两根新鲜又飘飘然的白胡须从老头身侧穿过，随即飞快地经过门口消失不见。

    “孺子不可教也……自己站出来。”

    堂中静默了，须臾，后排熙熙攘攘中传出细微闹声和隐约的嬉笑，随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推了出来，往前踉跄了两步。

    “是你？”老头抬眼看去。

    “……”

    老头走近，看清了来人，随即叹了口气。

    “你……回去坐着罢。其他人，若是再跟老夫耍这套，下次老夫定得揪着你去一叶堂领罚。还有，少把别人推出来，这如何当得起磊落二字？”

    略过此事，老头继续讲起断掉的故事。

    下学后，人都已走得七七八八的了。老头正收拾着教义，一个身影缓缓向他靠近，犹豫片刻，轻轻扯了扯老头的衣袖。

    “下学了，你还没走吗？"

    少女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老头见状，叹了口气，和气地道：“老夫知道，不是你。”

    少女抬头，看向他，一张白净的脸上并无其他的神情，但看着他的眸子沉静中又像亮起了细碎的光。

    “谢谢长白爷爷。”清灵的声音响起。

    “千秋，你是个好孩子，也莫因他人之过而过度省戒自身，修道，最重道心。”长白树没再多言，最后嘱咐了两句便离去了。

    千秋点了点头，看着长白树离去的背影也不再犹豫，转而掐咒御气回了留雪峰。

    脚刚落地，便有风叶传讯来，唤千秋去前堂。

    留雪峰四周都很安静，因为除了千秋和正在闭关的梧桐真人便再无他人了。

    千秋便是梧桐真人的单传弟子。

    自千秋有灵识那一刻开始，感受到的便是梧桐真人纯净又自然的灵力贯彻全身。

    随后不久她便化了形，梧桐真人出面让千秋拜入长清宗，收她为亲传弟子。

    百年来，千秋是梧桐真人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

    这叫他人如何不羡慕？更勿论千秋只是株普普通通的小草，受了真人点化才有能力修行。百年来，千秋修行努力，却总是效果甚微，总不免被人诟病。

    后来有人见千秋不喜言笑，被欺负了也面无表情，便愈发大胆了起来，今日课堂上种种便是那些人所为。

    可千秋总是不为所动的，或者说不在意。

    风叶落在千秋白嫩的掌心，上面没有任何指示，随后便化作点点莹光四散在掌心。

    千秋默立着，有一瞬间的愣怔。

    这是，师父的传讯？

    千秋缓缓握住拳，抬腿向前堂走去。

    “师父？”

    清灵的声音回绕在空荡的前堂，除了千秋便再无他人的声音了。

    前堂案台上常放的一支梅此时开了花，幽香透过白瓷瓶抚摸着千秋的嗅觉。

    千秋看着瓷瓶，了然道：“原来是后山的梅林开了，徒儿这便去照料。”

    后山境内幽静，梅枝的冷香远远地便顺着青石路蔓延开来。

    千秋手中化出一只青釉盏，抬步朝着梅林走近。

    长清山常年有雪，周遭空气的冷意细细漂浮着向唯一的热源侵袭，千秋身着长清宗弟子服，其上印有御寒绣符，倒也不甚有冷觉。

    如葱段般细长的指节靠近挂着盈盈露水的花瓣，略施术法后露水都乖巧地汇聚进青釉盏中。

    顺着蜿蜒向上的空路继续走，千秋如法炮制地收集了大致许多梅树上花瓣尖的露珠。

    只是青釉盏本就是仙宝，此刻便不过半杯露水的样子在其内。

    千秋看了看天色，此刻距下学已经过了些时刻了，火烧云渐渐漫卷天际，映得梅林稀疏的枝干都染上些橘色。

    千秋想了想，并未收回青釉盏，而是打算服用一颗辟谷丹再继续上山。

    修行了大概也已有近百年了，可不知是否是因为千秋的本体为一株零落的小草，另她总是修不出灵丹，至今修为很难再往前精进。

    可即便如此，千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对她的事迹提及的人。

    无论是唏嘘、感叹、怜悯抑或是讥笑。

    最大的不便莫约就是还不能辟谷罢了，随身备着辟谷丹就好。

    千秋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辟谷丹利落地吃了下去。

    正准备抬步继续收集，此刻忽然有一道风叶直直地向她飞来。

    千秋抬手两指接住风叶，叶脉上弯曲的纹路渐渐浮现在空中，汇成一句话。

    “留雪峰弟子千秋，即刻前来一叶堂。”

    只有长老之令才能穿过各座峰的通讯禁令，千秋无做他想，随即准备前往。

    只是想到盏中露水还未集满，千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蹲下身子将青釉盏安置在雪地上，手中化出一抹绿色的光团笼罩在盏上，以便护住盏。

    当初梧桐真人将青釉盏赠予千秋时，就告诉千秋，青釉盏乃在留雪峰所化之物，凝聚了些许留雪峰中的寒气才得以成形，此盏便也离不得雪地，否则化不了形出来。

    而这后山梅林的露珠，也就只有这盏能接得住。

    此刻也就只能将它留在这里了。

    至于绿色光团，乃千秋的一抹灵息混了灵力所成，作为盏的主人所给之力，足以隐蔽住青釉盏所含的气韵，避开寻常的一些未开灵智的生物了，而后山除了这些便也没有其他除了她和师父之外的活物了。

    安顿妥当后，千秋便不再犹豫，转身御气飞出留雪峰。

    一路掐咒前行，千秋并未想到究竟能因何事在下学已过了如此久后，又将她急召到一叶堂。

    眼见离一叶堂愈发近了，但堂门前却空无一人。

    莫非，是风叶所说中传错地方了？

    可除非是整天醉醺醺的苦荠长老，断没有哪位有这样迷糊了。

    千秋有些不解，但仍不带犹豫地继续向前。

    一探究竟便是。

    千秋收了灵力，在一叶堂前稳稳落地。堂内是黑漆漆的，千秋环视一周后也并未发现哪里有人。

    “长老？”

    四周寂静，无人应答。

    千秋思忖了一瞬，转头打算离开了。

    旁侧忽而有一道阴恻恻的笑声响起，出其不意地牵走了她的注意。

    “哈哈哈哈哈哈……别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