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庄严做梦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却懒得再和父母多说什么。

    有些事至亲之人也不能感同身受,多说无益。

    别人无论在梦中的经历多么离奇古怪,鸡鸣外欲曙的一刹那,就能神志清明。

    一睁眼,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是何人在何处,梦中种种皆如云散。

    但庄严不是,首先他很难醒。

    小时候起床时被姐姐扶起来,又像一滩泥似的软下去。

    军训时早上拖累全班次次挨罚,只有一人主动包了整个厕所卫生。

    工作后,也很诚恳地对合住的室友邢不言说:如果我起不来,请你狠狠地打我吧。

    邢不言一向是个行动派,马上就下单了能当天送达的戒尺,从此戒尺耍得虎虎生风。

    其次,庄严醒来后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会以为在现实中见到了梦中的人,也会继续感觉梦中的情绪。

    因为他的梦太真实了。

    就像现在,他又在梦中进入那条小道。

    黄昏的夕阳照在石子路上,两旁的墙壁斑驳,青苔布成一幅幅画,与之前看到的又不相同。

    庄严也不像之前那样驻足欣赏,只是匆匆往前赶,忽然一眨眼已经进到一个很大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好像旧式电影院的联排木头椅,大概四五个人稀稀拉拉地坐在那。

    前面有一精神矍铄的老者站着,正对大家说着:戌时已到,准备出发吧。

    切记切记,回来时,什么东西也别拿。

    他最后一句是注视着座位上一名女子说的,其他人也跟着他的目光注视过来。

    那女子本来听得不甚认真,正低头在斜跨的绿色小包中翻找什么。

    感觉到安静,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压低肩膀,降低存在感。

    老者一脸朽木不可雕也地叹口气,继续说道:还有,记住,卯时之内务必回来,任谁拍肩唤名也万不可回头,否则……”

    庄严正一边将目光从女子背后移开,一边在听老者交代。

    正听到关键的“否则”二字,心里好奇否则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猛然发现女子旁边坐着一人,在用一把戒尺挠后背痒痒,那戒尺上赫然刻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家法”,不正是行动派掌门人邢不言的作品吗?

    只那一瞬,突然听到女子喝到:“谁?“ 回头一看,目光与庄严对视。

    庄严只觉她本来懒散的身姿瞬间凌厉起来,双目内含璀璨星光,一皱眉却似万丈寒意直逼入人心底。

    俞悦大喝一声:“谁?”

    给坐她旁边正在挠痒痒的邢不言吓得一哆嗦,戒尺也掉到地上,不禁骂道:“榆木脑袋,你又抽什么风?!”

    俞悦:“我好像看到你那室友了,就上次你给我看照片,说他居然比你还帅那个。”

    邢不言暴怒:“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空耳吧?

    你也不是没看过照片,他除了个子比我高一点之外,哪里比我帅?”

    “发型比你清爽,鼻梁比你高,胳膊比你有肌肉,还有公狗腰……

    哎呦,一不小心押韵了。”

    “啊-呸,他穿那么宽松的篮球服你也能看到公狗腰,你眼睛是X光呀?

    还有,他比我黑多了。”

    “啊-呸,文盲,X光是照骨头的,不是照腰线的。

    照片上他撩衣摆擦汗来着,有个眼睛都看得到吧。

    还有,你那白是假白,长期宅在家里得不到日晒病态的白!”

    “啊-呸,现在就流行……”

    “停!”前面的老者不等邢不言说完便出言制止,然后问道:“俞悦,你真的看到了?”

    俞悦又望了望空无一人的门口,有些不确定地说:“师公,我感到后面确实有人,但看过去又没了,按理说他进不来呀?”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子对老者说:“云老,俞悦一向小事糊涂大事明白,不会弄错的。”

    俞悦表情复杂得不知该为这评价高兴还是生气,只听那云老对邢不言说:“保险起见,这次你还是别去了,先回去看看吧。”

    邢不言气得转向俞悦:“说,你是故意的吧?!”

    俞悦一吐舌头,说道:“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众人纷纷起身去做准备,邢不言仍不死心地追着云老:“云老,这次的任务万一凶险呢,我还是一起去吧?”

    “还个东西而已,能有什么凶险?

    “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守着庄严,回去吧。”

    邢不言眼看俞悦与那男子就要离去,赶忙拉住跟在后面的一个女孩:“小语,俞悦傻不拉几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折在那。

    我回去看看就行,到了那边之后,你想办法拖一下,等我赶过来一起走。”

    邢一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哥,你咋不担心下我折在那呢?”

    邢不言朝前面拉住俞悦,站着等邢一语的男子努努嘴说:“有肃穆在,还怕你折在那?

    你和我们所有人同时掉水里,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脑袋当桥踩着去救你。”

    “哎呀,烦死了,尽说大实话。”

    另一边,站着还在努力翻包的俞悦,终于从包里拎出一只湿漉漉的小猫,白色的背上布着黄色的虎斑。

    那黄色浅得像一阵烟要被吹散似的,显得奶乎乎的。

    小嘴里还紧紧叼着条比自己还长的大鱼。

    说是鱼,却又长着鸟的翅膀,一边在小猫的嘴下不断挣扎,一边发出鸳鸯似的清脆叫声,好几根羽毛在扑腾下散落在地。

    邢一语忙追上去捡起来。

    俞悦急道:“老甜猫,这个吃不得!”

    邢不言撇了一眼道:“它要真能把这厮吃了就好了。”

    云老皱眉道:“俞悦,不是让你将蠃鱼收好吗?”

    俞悦慌忙将蠃鱼放回包内,又将老甜猫放在自己背后的帽子中,冲着云老嘿嘿一笑,口中念法,手上掐诀,突然起步朝墙上撞去。

    那墙上挂着一长副泛黄的古画,其中山水或层峦叠嶂,或高耸入云,各不相同。

    与其说像画,不如说像地图。

    只见那俞悦快要撞到时,古画金光一闪,俞悦竟顺势跃入其中,消失不见。

    其余二人也向云老道别后,并肩走入画中。

    很快金光变弱,闪烁几下后彻底消逝,墙上又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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