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悦说了句:“我先去点着”,就三下两下蹿得没影了。
邢不言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回头看看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庄严和老六,只好停下来等着。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家小店,门口招牌上挂着元杂汤的招牌。
店内正中间摆着一圈大锅,每口锅里看上去是不同口味,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诱人的香味。
圈内站着两个厨师忙碌地汆烫各种食材,圈外坐着食客边吃边聊。
看上去就像一大一小的两个圆环,小的在内是汤锅和厨师,大的在外是食客。
厨师或食客不时轻轻手推两下,内环的汤锅连通厨师便会旋转,方便食客选择不同口味。
但神奇的是,不管怎么转,锅里的汤料晃动得再剧烈,也不会撒落到桌上
邢不言等进去时,俞悦正眼巴巴地等在几个快要吃完的食客身后,看见他们,便大声喊道:“我已经点好菜,只等他们吃完了。”
说着,还用手指指。
等前面的食客离开,3人坐到位子上。
俞悦突然抓着内环的边缘,使劲一推,汤锅和厨师迅速旋转起来。
两个厨师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老的那个从俞悦准备坐下就不时盯着她,一看她手搭上来就立即扶住桌沿。
所以内环飞速转起来时早有所备,只淡定地等旋转的速度慢下来。
可怜年少的那个背对着俞悦,完全没有防备,手里还拿着勺子就摔倒在地,转得晕头转向,引得哄堂大笑。
等速度慢下来后,他缓了一下扶起来,环顾一周,立刻冲向俞悦。
手里举着勺子作势要打,嘴里骂道:“俞悦!”
俞悦随众人笑得止不住,看他冲来也不怕,从包里拿出一透明的圆瓶,打开上面的金色瓶盖,一股奇异的酒香四溢。
周围的食客也忍不住发出赞叹,看了过来。
“高二哥,这是乌月海的望风,到翡翠亭的入海口洒下就能唤来氐人。
我特意拿来孝敬你和高爷爷的。”俞悦笑着把酒递过去。
高二哥放下勺子,接过去闻了闻,露出满意的表情,嘴里还是嘟哝着:“你花这冤枉钱干嘛?
我上次就随口说说,也不是非要跟他们换东西不可。”
俞悦:“不换东西自己留着喝也好呀。
而且我没花钱,师父带我去天工大会了,我拿别的换的。
只是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们送来。”
这一说更把其他食客的兴趣都勾了起来,纷纷打听起来。
俞悦享受得往后一靠,矜持又得意地说:“先等我填饱肚子,再慢慢说。”
然后又指着庄严说:“这是邢不言老家来的朋友,高爷爷可得给他好好露一手呀!“
说话间高爷爷已经把汆烫好的食材端到了他们面前。
一道是新鲜的苏芝菜,茎脆叶嫩,浅白色的花朵有股霸道的味道。
厘厘豆磨成的粉,能恰到好处地中和苏芝菜这种味道,裹满之后形成奇异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开。
一般加上各种佐料拌着吃,各家有各家的偏好。
春酝酱配料简单,辛辣刺激,色彩鲜艳,最常见。
要腌一整年的柠式红乳制作繁复,但味道醇厚幽长,与苏芝菜和厘厘豆的味道相得益彰,且用途广泛。
所以也有不辞辛劳年年酿制准备的。
高爷爷一手好厨艺,最擅长用简单的食材推陈出新。
将厘厘豆粉里加上自家酿制的老面浆,裹住苏芝菜后用极少的干蒜油煎,既不能太久也不能太短,全靠多年经验掌握火候。
能在面上形成漂亮的酥皮,仔细看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小孔。
要吃的时候,只需要在喜欢的元杂汤里汆烫即可。
这种酥皮即使久煮仍然酥脆,既能瞬间吸满不同元杂汤的滋味,不喧宾夺主苏芝菜的独特味道,又能保持其脆嫩新鲜。
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先是尝到酥皮的脆,再是四溢的汤汁,然后苏芝菜茎叶的鲜嫩清新,最后其独特的香味配合不同味道的元杂汤又形成新的口味。
一道菜能吃出不同的口味,是这家小店的招牌之一。
再加上崇吾山特产的长生菌,只在打雷之后可能出现在椀树或芩草丛周围,要么不出现,出现必是一大片,雷声越大数量越多。
雨后地面逐渐干燥,又跟着消失不见。
摘回来可以保存很久,吃之前用一年四季都有的落艾草同煮,可去其苦涩。
然后无论煎炒烹炸,还是蒸煮焖炖,都有淡淡的仿佛肉一样的香味和口感。
吃不完的话,还可以晒干保存很久,并且吃了可以维持饱腹感很久。
在艰难的时期,作为穷苦人家唯一打牙祭的食材,深受喜爱。
只是现在条件稍微好些了,人们大多不愿雨后踩着潮湿的泥土,一步一滑地进山寻找了。
俞悦第一次吃到长生菌时五岁多,长期营养不良,瘦弱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早熟得却像七八岁的孩子,明明自己饿得不行,还是要等谢然和Annie先动筷。
第一口就对长生菌的味道惊叹不已,但怕谢然和Annie不够吃,只大口啃着干粮。
谢然和Annie不禁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本应生在富贵人家,和她母亲一样,掌上明珠般的养大。
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人如草芥命如蝼蚁的年代,金枝玉叶一样沦为残花败柳。
何况这样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孤儿,如果不是被谢然和Annie所救,被碾进尘埃中只是迟早的事。
从出生到遇见谢然和Annie,俞悦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
长生菌是她人生有史以来吃到的第一顿美味,所以意义重大。
每次回来必要安排一顿。
殷洲中大大小小的国家不计其数,庄严他们现处的女儿城就在其中的昭明国境内。
和其他朝代并没有两样,立国数百年,从励精图治到国泰民安,自然而然地阶级固化。
溪流要流向江河,江河要涌向大海,海纳百川后,亦要将其所有蒸腾,成云化雨,再点点滴滴洒落世间,如此循环反复。
否则就是一潭死水,上面的尸位素餐,中间的浑浑噩噩,下面的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