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聚餐那天，谢于意被林川之神神秘秘地带走了。他闯进他们包间的时候，众人纷纷起哄。徐往握着筷子，没抬一下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徐往……徐往！”杨不逢压低声音叫他，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徐往最后还是起了身出去，碰上正要来找他的梁甫知。
“在顶楼，去吧。”梁甫知拍拍他的肩。
徐往怎么会不知道林川之想要干嘛。他望向谢于意的眼神，和自己的，又有何异。徐往直直地立在电梯里，连摁按键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他上去以后，看见他们手牵手的画面呢？他是该走上前去道一声“祝你幸福”还是转身走？
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还是上到顶楼。这里布置得好漂亮。显然林川之是花了好些心思的。
徐往再往前走就看到了，看到这个场景里的两个主角，正紧紧相拥着。此时他大概，是该鼓掌起哄的NPC吧。
他没有鼓掌，也没有送上祝福，转身乘电梯回楼下。在包间门口碰到乔椿，见她双眼通红，心想下一秒杨不逢就该冲出来了。可等了半分钟都没什么动静，他才推门进去。
杨不逢拎着酒瓶满屋转，苏周一跟在旁边劝她。她看起来已经醉了。一扭头看见他，摇摇晃晃地过来，把酒瓶递给他。
“来了啊徐往……喝！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徐往伸手接过就开始喝，震惊一众人，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也跟着杨不逢胡来？
“徐往！你疯了？”苏周一试图去夺酒瓶，被徐往推开。
好好的告别局硬生生被这两人变成失恋局。刚结束高中生活，大家多少都带点情绪，推杯换盏间每个人都喝了不少。最后梁甫知和苏周一竟变成这个包间里唯一清醒的两个（可能也跟他俩不是这个班的有关系吧）。
梁甫知看着躺在地上烂泥一样的两个人，叹口气，只道一句：“至于吗？”然后跟苏周一一人扛一个送回家。
……
事实证明买醉是解不了愁的。两个人都消沉了好一阵，尤其是杨不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七月出录取通知的时候，一圈人里只有徐往留在南方读大学，剩下除了梁甫知没上大学，其他人都去了北方。
听说林川之和谢于意上了同一所大学。
这次徐往就只是笑笑，说：“挺好的。”
梁甫知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好法，见他那落寞样也不敢开口问。
……
再有他们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了。杨不逢放国庆回来，约徐往和梁甫知去吃饭。
“真不是我说，那林川之追的是真紧啊……多少有点我当年风范……”杨不逢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
“追？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徐往突然放下筷子。
“没有啊……”杨不逢快速咽下去，继续说，“谁告诉你他们在一起了？”
“高考完那天聚餐，我看见他们抱在一起……”
“啊？这样吗？那大概是柚柚拒绝完他，觉得不好意思，拥抱一下作安慰吧。反正没在一起……唉，怪我。我那段时间不是刚分手吗，根本没心情管别的……不过林川之还挺认真，苦追一年了已经……之前为了她改志愿还跟家里闹呢……”
徐往坐着，久久回不过神。思绪飞到很早很早以前。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想起每一次她喊他名字的时候，想起她笑的模样……
“徐往！”
杨不逢一声吼把他拉回现实。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梁甫知问他。
“追！”杨不逢替他回答。
当事人低头保持缄默。
“我……”徐往一出声，桌上另两人就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他，“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
“好！支持你！现在就打电话！”杨不逢一拍桌子，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
“我……”徐往犹豫着，“我想当面说。我想去找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去摸徐往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
“是啊，那怎么突然……”
徐往咽了口口水，正色道：“我想，试一试。”
“好！去吧！等你的好消息！”杨不逢掏出手机查了查，皱着眉说，“可是现在国庆，买不到票诶。”
“那……那再等几天吧。”徐往看样子有点泄气，打起了退堂鼓。
“先约了再说。”为防止他反悔，杨不逢直接编辑消息，发给谢于意。“徐往说过几天要去北京，你招待一下？”
“好啊。”
杨不逢得意洋洋地举着聊天记录给他看，告诉他：“这面呢，你是见定了。这白，你也表定了。”
“嗯。”
“开心点，至少你终于迈出这一步了，怂了这么多年终于勇敢一回。结果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留遗憾。我早就说过了，你和你的喜欢都应该大大方方的，总藏着掖着不是个办法。自己也难受不是吗？什么暗恋，分明就是胆小鬼。喜欢了就说咯，被拒绝有什么大不了的。”杨不逢说得头头是道，喝口水继续。
“你看我，当年对乔椿一见钟情，好一顿穷追不舍加死缠烂打，后来不就追上了？虽然……虽然现在分开了，但我尊重她的意愿。她想要出国去深造，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怎么能留她？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如果相处的时候用尽全力，足够真诚，等到分开以后，再回忆起过往，就不会总遗憾了，就不会总想着要是我当时再努力一下就好了。万一明天出门被车撞死了，你会不会后悔没告诉她你的喜欢？被喜欢应该是感到开心的，开心原来自己也有人看见。所以你的喜欢不会给她带来负担，甚至可以在她自我怀疑的时候，给她一点力量。我不是在看热闹、起哄，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说出来，也算是给你这几年一个收尾。”
“上了一年大学，到底是不一样。”梁甫知拿起一旁的酒杯，自嘲地笑笑，仰头一饮而尽，眸里有意味不明的情绪。
杨不逢抿着唇，知他因为没念完高中一直心存芥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徐往接起电话。
“伯伯？”
“徐往啊，上次你不是说身体不太舒服吗……刚好我这几天在这边有点事情，明天你坐我车一起去北京，去我们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你看你有没有空？”
“……有空的，谢谢伯伯。”徐往放下手机，有一种缘分真奇妙的感觉。
“怎么了？”
“我伯伯让我明天跟他一起去北京。”
“自己开车去？”
“对。”
“可以啊徐往，果然人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连老天爷都来帮助他。”
也许吧。
徐往隐隐有点不安，做检查而已，这边的医院不可以吗？非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去北京吗？算了，能去北京就行了。
……
徐往做完一系列检查，站在医院门口，抬头看看蔚蓝色的天和像棉花糖一样立体的白云，心想，真好啊，我们看的是同一片风景。
手机响了一声，是谢于意的消息。
“徐往，你什么时候来？”
“我已经在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吧，顺便带你周边逛一逛。”
“还是我请你吧。明天中午可以吗？你选地方。”
“那也行。”
十月的北京干干的，吹过来的风也是，压不住少年潮潮的内心。
……
这是徐往第五次看时间。再过19分钟就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此时谢于意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手机铃声响起。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伯伯”，一阵失望掠过心头。
“喂，伯伯？”
“哎，徐往啊……是这样，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再来一趟医院吧，再做个检查看一看……”
“伯伯，可以和我说是什么病吗？”徐往捏紧手机，不自觉紧张了几分。
“我们也还不确定，我说了你千万别急啊……目前我们怀疑是胃癌，这种病早期都看不出什么症状的……不过……”他还在说些什么，但是徐往已经听不见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词在反复循环。
“徐往？徐往？听得见吗？喂？”
“伯伯……听得见。”这个才刚二十岁的年轻人的声音里突然间添了无限重量，沉沉的，压得人生疼。
“行……那徐往啊你今天来可以吗？我后面半个月都没空了……”
“今天吗？”徐往犹豫了，看向对面的空座位，过了好久才轻轻应下。
挂断电话后，他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再打开手机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面前的空座位依然是空的。
她没来。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弹出来一条消息。
“对不起，徐往。林川之受伤进医院了，我现在正陪着他。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你吧。”
“没事，下次吧。”
徐往闭闭眼，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旁边的玫瑰。他特意挑了开得最漂亮的几朵，因为她喜欢。现在他只觉得刺眼。徐往起身，一把捞起地上的玫瑰，路过垃圾桶时，驻足良久，还是没舍得扔。
……
徐往确诊的时候，实在是百感交集。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画句号了吗？
“哥哥，吃糖，不要哭了。”一根棒棒糖被递过来，抵着他的手臂。
徐往抬起头，满面都是杂乱的泪痕，头发也凌乱，嘴唇发白，伸手捏住那颗糖。糖果的包装有点扎人，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