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总是燥热的,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躁动的心,游荡在各个角落,穿梭在每个可以被他们寻到的犄角旮旯。
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划出第四道抛物线,蝉鸣与公式共振成催眠的咒语。
颜菀的脊背黏在椅背上,宽大校服下摆被风扇掀起又落下,像困在玻璃罐里的蝶翼。
前排男生校服后襟洇出汗渍勾勒的毕加索画,牛英偷偷递来的薄荷糖在课本夹缝融化,甜腻汁水浸透《赤壁赋》的「白露横江」。
她数着教室挂钟的秒针,看光影从第三扇窗爬到第六排课桌,粉笔灰悬浮在光束里,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雪。
下课铃炸响的瞬间,整间教室活了过来。
颜菀塌进椅背,望着天花板上转动的吊扇叶片——那是被钉在穹顶的银色风车,切割着少年人黏稠的盛夏。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了,老师,您辛苦了
下课铃声适时的响了起来,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早已看到了他们热的不得了的模样,马上就走了,颜菀把书一合,瘫痪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宽大的校服盖在瘦削的脊背上衬的格外好看
她的脊背弯成新月,校服布料在肩胛处坍陷出两汪阴影。
阳光从教室后排漫过来,沿着脊椎的沟壑蜿蜒,将凸起的骨节打磨成瓷器的断口。蓝白条纹领口滑向一侧,露出后颈一节雪白的弧度,像未拆封的素描纸边缘。
手臂交叠在课桌上,腕骨支棱着刺破衣袖,投下的影子细如铅笔线。
风扇掀起衣摆时,腰际的布料涟漪般浮动,隐约透出肋骨的轮廓——仿佛蝴蝶收拢翅膀时震颤的纹路。
发丝垂落处,一节颈椎从领口探出,随呼吸轻颤。
窗外的梧桐叶影爬上她的肩头,枝叶间隙漏下的光斑,正悄悄吻过第七节脊椎的微凸。
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刘亭,已经开学一个礼拜了。
颜菀向来坚信,学生不该被一两次考试成绩钉死在标签里。她总对牛英说,试卷上的数字不过是瞬息烟火,谁都有资格成为下一场较量里杀出的黑马——包括她们自己。
她带着牛英一块去办公室问题,楼梯上漏的光刺的颜菀将眼睛眯住,影子向东拉扯,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跑,却发现每跑一步,校服影子的光影就暗一分,最后定格在那天的黑灰色中
走廊瓷砖仍残留着暑气蒸腾的腥甜。她将物理笔记本抵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些随季风返潮的记忆——就像牛英总笑她,明明说着“考试成绩不过是瞬息烟火”,自己却连刘亭遗落在练习册角的草稿纸都要夹进词典当书签。
颜菀眯眼逆光而行。
校服衣摆扫过台阶的刹那,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某种力量撕扯:晨光从西侧气窗灌入,本该向东倾斜的影子却分裂成深浅不一的灰调,如同老式胶片放映失误时颤抖的叠影。
她马上拿上自己的物理笔记拉上牛英一起去找了刘亭,在下楼梯口时只顾着一股脑往前跑,一点没看见前面有个人,彭的一声,随着她的头和前面胸膛的撞记本子也掉了下来。
“嘶”
“菀菀!”牛英的惊呼与碰撞声同时炸开。
松木混着油墨的气息侵入鼻腔,颜菀踉跄后退半步,额角残留的钝痛化作细密电流窜向后颈。她盯着对方第二颗纽扣上跳动的光斑,听见自己慌乱的道歉在楼梯井壁撞出回音:“对不起我急着去……”
一只冷白的手截住坠落的笔记本。袖口露出的腕骨像未上釉的瓷,青蓝色血管在皮下蜿蜒成待拆解的摩斯密码。
当指尖相触的瞬间,纸页间夹着的梧桐叶书签突然簌簌作响,惊得她夺回本子转身便逃。
牛英掐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烙进脉搏
“菀菀,那是墨兴炎诶,开学典礼上他讲量子物理的观测者效应时,你说人家是掉书袋的石膏像!”
颜菀僵在连廊拐角。
表面平静如水的她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了
风掀起笔记本扉页,少年触碰过的纸面正在发烫。
她忽然想起物理老师上周演示的楞次定律——当磁铁穿过铜管时,下坠速度会因感应电流产生的阻力变缓。
此刻她的心脏也仿佛被无形磁场桎梏,在胸腔里划出滞涩的弧线。
办公室的白炽灯管在楼梯转角投下菱格阴影,颜菀的心沉入了回忆。
当时的颜菀是那样的单纯,捧着全优成绩单奔向刘亭的模样——纯粹到近乎愚蠢的热烈。
以至于后来刘亭背叛她时颜菀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刺伤扎得差点没有熬过去。
也是后来颜菀才明白正是她那副单纯上进明媚的模样让刘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抛弃她们的友谊。
时间何曾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