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枝把挂件握在手心,回了教室。一见到她回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
“她怎么会和周淮夏有交集?”
“看着周淮夏也不像传言那么凶啊,但真的,巨帅!”
沈娴玥看着路枝在座位上坐下,一脸八卦地问她:“枝枝!你和周淮夏什么情况啊?他怎么会认识你?”
“昨天见过,顺便帮了个忙。”
“你这个偶遇我也想要。跪求偶遇帅哥教程……”
路枝笑起来。她转头看向窗外的操场,看着周淮夏靠过的那棵树,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送你。”
“叫什么名儿?”
“嗯,周淮夏。”
她摊开手,看着挂件,莫名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交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一蜂窝挤出教室去食堂抢饭。政治老师抬头叫住往外走的路枝,说:“路枝,你中考政治成绩是我们班最高的,等一下午休的时候能不能来帮我一起整理一下成绩单?”
路枝乖巧地点了点头。
“吃饭去吧。”
食堂里。
沈娴玥朝路枝招了招手:“枝枝!快来!”
她把餐盘推给路枝:“帮你打饭啦,这个点人可太多了。”
“谢谢阿玥。”
沈娴玥叽叽喳喳的和路枝说着话,路枝则安安静静地吃饭,时不时回两句。沈娴玥一抬头,看见周淮夏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走了进来。她用筷子戳了戳路枝的手臂,示意她看周淮夏。路枝吃了口黄瓜,抬头往他的方向看。
周淮夏一行人打好饭以后看了看食堂,陈玄撇了撇嘴,说:“人真多。坐哪儿?”
周淮夏抬起眼皮看了眼,和路枝撞上视线后,扬了扬眉,抬脚往她的方向走。其余几人跟上。
路枝心一跳,低头不再看他。
“路同学,能拼个桌不?”他语调上扬,一副调侃的样子。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
周淮夏像个大爷一样在她旁边坐下,一副无辜的语气问她:“看起来路同学不太愿意唉。”
路枝张了张嘴,刚想说没有。他又开口了:
“可是呢,我偏要坐这儿。真是委屈路同学和她的朋友了。”
……不说也罢。
沈娴玥自来熟,很自然地问陈玄他们:“你们什么来路,和我们家枝枝认识?”
陈玄筷子一放,转头和她对视:“是阿淮认识,没有我们。”
沈娴玥还想说什么,路枝端着餐盘站起来:“阿玥,政治老师喊我帮他去整理一下成绩单,我先走了。”
“哎你等等我,我也回去了。”
等路枝她们走后,隔壁桌一个和周淮夏他们一个班的男生坐过来,问:“周淮夏,刚才坐你旁边那姑娘,感觉怎么样?”
周淮夏冷冷地瞥他一眼,没说话。陈玄他们皱了皱眉。
那男生自顾自地开口:“看着挺‘飞机场’的,不过脸倒是初恋脸。”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是知道多少钱可以。”
陈玄他们在听到男生问感觉怎么样时就已经皱了眉,现在脸色更难看,周淮夏更甚。
周淮夏突然抬手把餐盘扣在男生头上,男生没反应过来又被周淮夏拽住衣领,他眯了眯眼压低声音威胁:“你他.妈下次再有这种贱样,就不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九点多,晚自习结束后,沈娴玥要回寝室。路枝不住校,章疏遥才不会给路枝住宿费,她要是想住校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和沈娴玥道别后准备回家,身后却有人叫住她:“路枝。”
她回头,看见周淮夏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在她边上:“你不住校?那一起走。”
路枝点了点头,和周淮夏并排走着,很安静。周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突然身后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路枝和周淮夏下意识回头看去,章疏遥满脸怒气,直直地朝路枝走去。路枝浑身僵硬,走不动。
站定在她面前,章疏遥抬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路枝脸上,路枝的头偏向一边。章疏遥嘴里不停咒骂着:
“路枝你个贱.人,小小年纪不学好,净会勾.搭男人!
“你和你爸一样贱,你当时怎么没和你爸一起滚呢?
“我真后悔当初没掐.死你!贱.人!”
路枝身体微微颤抖,没任何反应。她一见路枝这幅要.死.不.死的模样就厌恶,又想给路枝一巴掌,刚扬起手就被人死死拽住。周淮夏冷着脸,甩开她的手,沉声:“再打一个试试。”
章疏遥尖声质问:“你谁啊?什么态度?”说完,她又像是明白什么一样,看了眼路枝,嘲讽道,“哦,你就是那个被她勾.搭的男人?”
路枝被周淮夏拉到身后,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能哭。
周淮夏没回答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章疏遥咒骂的话环绕在耳边,那种伤疤被血淋淋撕开的痛,只有路枝知道。
很痛,痛到骨子里,痛到甚至无法呼吸。
章疏遥走后,周淮夏拉着路枝坐到旁边的台阶上。
她开口,声音嘶哑:“不问我吗?”
周淮夏沉默了一下,说:“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枝眨了眨眼,拼命忍着的眼泪终于在此刻落下来。她把脸埋在腿上,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周淮夏,你说,我真的和我爸一样,是很.贱的人吗?”
十二年前,路枝4岁。路父路维良原本是国内某企业管理公司的一普通员工,活多钱少,常常是累得满头大汗,但是挣不到多少钱。曾经的章疏遥就对路维良活多钱少的工作非常不满,常常骂他只会帮人数钱,但路维良脾气好,总是笑笑不说话。路维良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会给路枝准备惊喜,一罐糖果或是一个气球,父女俩感情很好。
发生变故的那天,路维良回来的很晚,一身酒气。章疏遥像往常一样质问他今天挣了多少,是不是又只顾给人数钱了,路维良没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好脾气地喊她老婆。章疏遥皱眉骂他,说他一副死.人样想干什么,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路维良就这么安静地听她骂,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咽了下口水,开口:“章疏遥,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
章疏遥先是短暂地震惊,又很快嫌恶地反驳他:“路维良!我忍你很久了!
“天天挣不到钱还一身汗臭味,你他.妈的恶心谁呢?
“自己穷就算了,害得我也跟你过这种苦日子!你真是贱得慌!”
路维良泄愤似的砸了客厅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夺门而出,此后再也没回来过。
当时年仅4岁的路枝,隔着门板,抱着枕头,听着父母吵架又安静下来。她无声地流泪,不敢哭出声。第二天本该路维良回来的时间却不见踪影,路枝从那一刻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有爸爸了,也不会再有突然的惊喜了。
听到这里,周淮夏有一瞬间恍惚的心疼和难以言说的同情,他问:“你爸爸,为什么突然变了个样子?”
路枝抹了把脸,说:“公司出了问题,要裁员。”
公司高管找到路维良,说很感谢他为公司做出的贡献。路维良受宠若惊,直说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但他意识到事情并不算简单。公司因为资金周转问题没有足够的资金给他们发工资,只能选择裁员,而他们最先考虑的是,以路维良为首的一群认真而盲目干活的廉价劳动力。路维良曾经带着一群被无故裁员的同事找到高管要说法,而高管无所谓地说:“你们只是廉价劳动力而已,没了就没了,能怎么样?”
廉价劳动力。
他们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苦人的活,到头来却只被别人说是廉价劳动力。
周淮夏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路枝,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路枝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的:“周淮夏,我爸爸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至少他在我4岁时是这样的。”
“路枝,你爸爸很爱你。”
“嗯,我知道。”
周淮夏还想说什么安慰路枝,她站起来,轻声说:“周淮夏,你回家吧。有些事,我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他也站起来,垂眼看着她,说:“路枝,你记着,不论发生什么,有需要就来找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保护你的。”
“好。”
路枝回到家写完剩下的一些作业,整理洗漱完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又想起周淮夏说过的话,感觉鼻子有点酸。她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默默地想,如果爸爸当年没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周淮夏从浴室里出来,随手扯了条毛巾擦头发。周临秋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哥只穿了条短裤,上半身赤.裸。
“啊啊啊哥你把衣服穿上!”周临秋捂着眼睛,很嫌弃地说。
周淮夏轻嗤一声,?她:“怎么不见你看网络上腹肌帅哥时这幅害羞样?”
“这!不!一!样!”
周淮夏套上衣服,问她:“进我房间干嘛?”
周临秋这才把手拿下来,说:“我今天早上把那个灰太狼的挂件放你口袋里了,我忘记拿回来了,现在还我。”
周淮夏脑海中浮现出路枝一脸茫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时的模样,挑了挑眉:“没了。”
“什么叫‘没了’?”
“送人了。”
周临秋叫起来:“那是我的!我的!你给了谁?”
“那天帮你的那个姐姐。”
周临秋消了火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哦,那可以。”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继续问:“你怎么认识她?
“你们一个学校的?
“人家还记得你吗?你那天就是个背景板。
“那个姐姐还蛮好看的,人也很好,认识你算是倒大霉了……”
周淮夏忍无可忍,随手扔了件衣服到她头上,不耐烦地说:“滚出去。”
“用你脏衣服来攻击你亲妹妹!你真恶毒!”
“……”
周临秋离开后,周淮夏瘫在懒人沙发里,会想起路枝哭的模样感觉特别难受。
他想,其实路枝的眼睛很好看,干净又明亮,那双那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是为生活中的烦恼而哭的。
要流幸福的眼泪。
在被表白的时候。
在被她爱的人爱的时候。
在被求婚的时候。
……
在每一个,幸福到值得她流泪的瞬间流的眼泪才有意义。